武靖天还在原地,冰冷的眼神锁住了陈寅洛。
而祢丑早已软剑在手,身随剑出,剑身银光闪烁在武靖天四周,三尺之内,留下一片真空,无人能近了武靖天的身。
“我若要杀你,你活不到现在!”武靖天眼神若凝寒冰,语气却极为平淡。
陈寅洛闻言一笑,“哈哈,我说过了,你只是个蠢货!没错,你确有很多机会杀了我,你也要杀我,可你贪!你不单要杀我,要北海,你还要我那些物资,而你恰恰就蠢在这里,我若不抛出这些,你会对我放松警惕,让我得以脱离你的魔爪,回到这军营之内么!?蠢货!你也不想想,这北海是谁的地盘,而今我回到北海,这军营五千军士将你团团围住,你再凶狠,还能翻得起什么浪?!”
陈寅洛心下得意,这一刻,他是胜利者,他便是王,武靖天是寇。
一切,都由他来说明,由他来定夺包括,武靖天二人的生死、命运。
武靖天神色依旧平静,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冰冷竟融化了许多,“所以,我应该谢谢你!”
“谢我!?”陈寅洛有些诧异,看看帐中,没错啊,一切尽在掌握,他开始不理解,武靖天在发什么疯,“不,你现在应该求我,给你留个全尸,或者,给你个痛快!但你知道,这不可能!从你们杀了我族内侄子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有这个可能!我要你受尽折磨,方解我心头只恨,才消这杀亲之仇!”
陈寅洛死死盯着武靖天,咬牙切齿,似乎,嘴里便衔着武靖天的骨头!
“不,我只是要谢谢你,将你在这北海的爪牙聚在一起,替我省了许多事!”
武靖天仔细环视了帐中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差不多应该都到齐了,是吧,陈郡守!?”
帐内众人各自唏嘘,他们受郡守而召来此,原本就没想太多;又怎会知道,前脚踏入这军营的大门,便是入了鬼门关。
原本还因为五千兵甲的存在还一直轻松的诸人,此刻开始怀疑,这一趟是不是来错了。
真的,会死吗!?
帐中手里刚才还冒着寒光的兵甲,早已随执子之手一并掉落地上,祢丑的身形时隐时现,原本看不清局势的场面,随着一群群倒下的尸体渐渐明朗,场中还歪歪斜斜地站着几个军士。
陈寅洛心中惊诧,再看场中早已血流成河的局势,帐里诸人惊恐的眼神,还有在那迟疑的李笑璞和钟振天,转而瞪着大眼叫道,“一群废物!你俩还在那里站着干啥,还不快叫人进来!蠢货,看我干啥,上啊!”
钟振天暗骂手下不争气,拔出佩刀,便往祢丑寻去。
而祢丑那诡异的身形无疑令李笑璞迟疑了许多,再听陈寅洛一句废物,一声蠢货的骂着,心里极不乐意,可碍于上司情面,又拿了他不少好处,也只好无奈地拔出腰中佩剑,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快给我来人!”
只听叫喊,空无回音。
李笑璞见状,心下大急,“妈的,这群蠢货,都死绝了吗,啊!?”旋即提剑就欲冲出帐外。
砰~
一道身影直破营门,向着李笑璞砸来。
李笑璞虽然心中怒急,此时反应倒也快,身影行速,避无可避,也不敢硬接,一剑便朝身影斩去。
只听扑通一声闷响,那身影被一剑砍翻在地,扑腾两下,横死当场。
李笑璞上前细细一看,正是门外守帐军士,李笑璞眼睛瞬间瞪得太大,以致内心的惊恐也被放得太大。
连守帐军士都能发生这般意外,那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营帐的掩门被轻轻掀起,一道幽深又平和的气息融入帐中。
莫尊今天穿得很干净,又很破烂,却和他的气息很契合!
衣衫物外事,人间自有情;此行应完诺,孤乞问天心。
武靖天心中极为欣赏,好一个人间乞丐,莫尊!
莫尊轻轻地看向武靖天,眼中微微歉意,“对不起,等衣服干,不干穿着不舒服,就晚了些!”
武靖天听得小小讶异了下,心中却觉得十分舒服,急忙摆了摆手,“不晚,不晚,恰是时候!怎么样,伤亡大不大!?”
不知怎么,莫尊听武靖天说话,总觉得很温暖。
他挂记的,竟是自己担心的,伤亡。
莫尊眼皮稍沉,“嗯,不过比预想中好了许多!”
“抱歉!我会抚恤他们的!”
莫尊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他们都是自愿的!”原本不染尘疴的他,看向武靖天的眼神,竟然有了丝丝牵挂,“另外,四门和衙府,都稳住了!”
武靖天眼中掩饰不住对莫尊的喜爱和欣赏,“你来,我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莫尊心里在问自己,这是在向他报告么?
武靖天一愣,随即笑了。
肖璋、季克蒙、祢丑,现在,又有了莫尊。
武靖天突然觉得很开心,又很感动。
兴奋!他想找个人说他的兴奋,这个人,是盘祖。
呵呵,盘祖,他们,您看到了吗!?
您的子孙后代,从来不乏俊杰,他们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他们从您那里,继承了精灵。
肖璋,是一个很能承担的人,若乱世无情,无牵无挂,他宁可一死来结束生命,也不愿放弃人心的善意,麻醉或沦落,苟活人间。
季克蒙心思无邪,尽管号称术算天下第一,更是早早就拿了“奇门鬼算盘”的称号,可却还是个孩子的心性,活泼又招人喜爱。
祢丑,相较而言,他的人生凄苦许多,也忍受了许多。父亲祢衡的一生充满了各种被上层掌权之人**玩弄的色彩,也令祢丑生生蒙受了许多内心的屈辱,而这屈辱,尽皆被他压着!可是,如果不是遇到武靖天,有一天,他压不住了这屈辱又当如何,他的人生又要开始怎样疯狂的悲剧!?
而莫尊,淡漠尘寰,心思天外,落在人间,独自静静地绽放在乾坤里清静气质,世人又如何知道,开在乞丐中间,一朵俏寒的梅花!
他们的不同,在于性格;而最大的相似,却是命运。
各自迥异的性格,却又融不进尘世的庸和。
若不是天外来客,若非武靖天临危受命,他们的人生,何去何从,又如何结局!?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士兵呢,他们怎么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李笑璞开始疯狂地叫嚷,他不可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的五千士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杀死在营中,这根本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去相信!
他又怎么会愿意去相信!
这乱世之中,他的安全,他的名利,他的权势地位,哪一样不是来自于这手中五千士兵。
没了士兵,他这个将军还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苦拼一生,怎么能就这么一夕之间,莫名其妙地一无所有!?
莫尊看着他,“我没有杀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再来管你!我只是,缴了他们的械!”
“缴械!?怎么可能,不,绝不可能!他们受我日夜训练,绝非乌合之众,你怎么做得到这样!?”李笑璞对此更不可能相信,因为,他对自己的士兵有信心。
军士,习而练之,一可当十!
何况,自己那么辛苦,日夜不息地教导!
“你算什么!?”莫尊昂首,似乎透过帐顶,看见了苍穹。
“什么!?我算什么!好,好,你小子有种,我今日倒要让你看看,我究竟算什么!”李笑璞气极,手中长剑无辜,被他愤怒地提起,朝莫尊狠狠地砸下。
莫尊微微侧身,李笑璞只见眼前寒光闪过,随即听见落地一声沉闷的响重重地自地上传来,一条手臂还握着长剑,随着惯力远远地落在地上,惊起一阵尘扬。
“啊!~~~~”
帐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李笑璞痛苦的嘶喊声,断臂处不解疼痛,众人只见血水喷涌,随即一道道血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只剩几道血水汩汩而流。
众人终于坐不住。
纷纷起身,朝着陈寅洛身后靠去,他们知道了什么叫惊恐,害怕,然后躲在了陈寅洛身后。
武靖天冷笑着,果然,是一伙的么!?
“啊!~~为什么!?为什么!?”李笑璞忍着断臂的剧痛,绝望而又茫然地看了看莫尊,武靖天,又看了看陈寅洛,“谁他、妈、的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镇压流民乞丐,李笑璞居功至伟。
莫尊一剑递出,插在李笑璞胸口,“附逆之贼,偿命而已!”
李笑璞眼睁睁地看着插在胸口的剑,随即剑光闪过他原本惊恐茫然的双眼,缓缓闭上,然后沉沉地倒了下去。
砰~~
扑~~
钟振天被祢丑一脚踢倒在地,一口口鲜血自嘴中爆出,随即挣扎着以刀支身,摇晃着爬了起来,胸口上被灰尘完美地拓下祢丑的右脚印。
钟振天胸骨断了七八根,想说话,却不得不耗费所有力气去压制着胸中翻滚的气血,时而一大口鲜血自喉咙处甜甜地涌起,从嘴中喷出。
“郡守大人,你可有话说!?”武靖天看着陈寅洛,鄙夷地开口问道。
陈寅洛早已绝望,放弃了所有的幻想,内心竟然轻松了许多,反而生出一阵轻蔑,“我设局不成,无话可说!可你又如何,明明造反,却还要口口声声以民为本,不觉羞耻吗?不觉得虚伪吗!?日后若你登上帝位,还不是一样以民为猪狗,你以为你能骗天下,骗自己多久!?我告诉你,人性乃私,这是定律!”
陈寅洛忽然觉得内心极为畅快,喘了口气,继续开口道,
“对,我贪,我坏,”随即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众人,“你没算错,他们就是我的爪牙,随我一起盘剥,一起欺压,一起鱼肉这北海的乡民,可是,那又如何!?你杀了我,杀了他们,甚至有朝一日你杀尽天下恶贼,可你能杀得了你自己么!?到时候,你权倾天下,又有谁来杀你!?”
武靖天轻轻笑了笑,还不认输吗,“呵呵,没事,真有那样一天,我被杀了,下来和你聊天!”
随即转身走向帐外,“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