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了一阵
“吵死了，没有遮挡声音的结界吗？”杀生丸淡淡的说。
手腕儿旋转一圈儿，树叶从掌心飞出，一片片附在了结界上，结界内顿时暗下来，但声音仍旧还在。“对不起，声音的话，我好像没有办法......”
“算了，凭他们的体力，撑不了多久。”
结界内的光线被树叶遮住了，甚至看不清杀生丸，她觉得心神不宁，这样便无法确定，他伤势的恢复情况。
时间在流逝，果然过了不久，结界外的吵闹声变小了，周围的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从他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到，他应该靠自己的妖力恢复了不少，但他的伤势，至少要包扎一下，即便是妖怪，被刺穿心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何况梦籁丸的矛上有毒。
“杀生丸。”她轻轻唤他。
“什么？”他淡淡回答。
“你好些了吗？”
“......”
“你的伤，至少要包扎一下。”
“用不着。”
“要不然，我去趟戈薇的村子，看看他们有没有药，你在结界内等我。”
她起身，却被他拽下来：“想出去送死吗？”结界内的光线不是她的视力能够穿越的，但她知道杀生丸看得见。
“不会的，他们打不过我。”
“哼，那也要你肯打才行。”
半河一怔，为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明明那么冷，那么淡，甚至充满了不满、不屑、烦躁，厌恶。却仍旧激起了她的愧疚。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杀生丸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她的眼睛又不自觉地开始胀痛，莫名的液体再次从眼眶滑落下来，像是落到了他的伤口上。
她听到杀生丸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对不起，我的眼睛，好像出了些问题。”她慌忙的想要去触碰杀生丸的伤口。
“不要动不动就像人类一样脆弱的哭泣，妖怪就该有妖怪的样子。”
“哭泣，你是说我在哭吗？原来哭的时候，眼睛会漏水。”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湿湿的，黏在皮肤上有些生疼。“我越来越像人了是不是？”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语。
“做人有意思吗？”杀生丸竟然破天荒的回答了她，这令她很意外，也很惊喜。
“没有意思的话，你干嘛化作人形，又为什么喜欢上人类呢？”她反问。
“我杀生丸的事与你无关。”
“我杀生丸的事与你无关。”
两个人同时出口，她竟然学他说话。黑暗中，半河无法看到杀生丸的表情。然而杀生丸侧过头便清楚地看到，她正低着头抿着嘴调皮的偷笑。
“学得很像。”他又将头平静的转回，连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瞬间，竟忘了自己还身受重伤。
“噗...”终于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他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因为杀生丸殿下，总是用冰冷的表情，重复着同样冰冷的话啊。我一直很奇怪，你和犬夜叉是兄弟，为什么个性却差这么远呢？”
“哼，不要把我和那个半妖相提并论。”
“好，为什么那个半妖，总是无法像杀生丸殿下这样沉稳和冷静呢？”她又开始偷笑了。
“......”他觉得有些气往上冲，刚想发作，伤口又一阵撕痛，然后便不得已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儿的。”她慌忙解释。“外面的声音停下来了，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好好休息会儿吧。”
......
“妖怪的世界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隔了好一阵子，黑暗中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要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下去，就要追求无限强大的力量......父亲，母亲，我们不过是继承与被继承的关系，我们从血脉中继承到强大的妖力，来维持自己在妖族中的威望和荣耀。我杀生丸一生，都在追求与父亲匹敌的力量。
他将手举到空中，视线对着掌心，又将它握紧：“犬夜叉不一样，他有一个人类的母亲，父亲将铁碎牙给他，他用铁碎牙斩断了我的左臂，甚至我杀生丸一手练就的冥道残月破，最后都归为犬夜叉所有，这些我都不曾怨恨过，因为犬夜叉确实有驾驭铁碎牙的力量。我杀生丸在意的，是作为父亲姿态的一切关怀和信赖，他都给了犬夜叉。到了最后，我只能看着他，为了护下犬夜叉和他的人类的母亲，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知道了吗？我其实，嫉妒犬夜叉。”
有好几次，半河都想打断他，半河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斗牙为他谋计的，不比犬夜叉少。但她忍住了，因为第一次，杀生丸在她的面前说了这么多话，她怕一开口，这些沉积了多年又无法提起的隐痛，会再一次在他心中暗淡的消沉下去，不再有吐露的机会。
而从半河口中出来的，变成了另一番话。
“犬夜叉从来没有见过斗......自己的父亲，幼年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独自在人与妖之间绝望的徘徊。他所承受的痛苦，一定不比你少。但是，不管是是人类还是妖怪，也许，痛也是成长的一种方式。你们都变强了不是吗？你若能以身为兄长的姿态对待犬夜叉，说不定就会发现，关怀跟信赖，其实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哼，不要天真了，我杀生丸怎么可能，把那个半妖当做弟弟。”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不经意间，竟面对着一个碍事的女人，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甚至有些像在诉苦。
半河伸手，从结界上取下了树叶，一缕月光从缝隙中透入，半河眯着眼睛朝叶缝中看去，果然月朗星繁。想不到这样极寒的地方，也能这样的夜空。几百只银狐在结界前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包围，他们也都安静地仰头举目，丝毫没有了战意。回过头来，借助这一缕光线看着那张俊美又模糊的脸。浅淡的笑容又浮上脸颊，她将叶子放在唇间吹起来，单调却又清婉的旋律打破了夜的宁静。
杀生丸的心却突然静下来，妖怪难有的困倦感缓缓融入了大脑，他闭上眼睛，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仿佛睡沉了，半河用手覆盖住他的手背，他的手，暖暖的。
她开始轻轻地说话
“记得那根蓝蜇丝吗？我那时候正在修炼根系的固水之力，那个调皮的小家伙不知道怎么，从大海的深处逆游进了树林前的那条河，被我的根系缠住，蓝蜇的毒性很强，很快就通过水源渗进了我的枝干中。”
“我能感觉到叶脉正在飞速的枯萎，甚至，再生能力也在遭到破坏。于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只吸取到足够多妖怪的血，并迅速化形为妖形的蓝蛰。我催动树枝驱走了所有的云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根系中竟然溢发了一股强大的妖力，为我吸走了毒液。是你幼年的妖牙，杀生丸，你一定想不到，它曾经救过我的命，还将一根稀有的蓝蛰丝赐给了我。虽然身体没有感觉，但我靠着这根蓝蛰丝，避掉了很多的伤害。”
眼泪滑落到她的手背上，她抬起手，试图在暗淡的光线中将那粒她叫不出名字的小水珠看清楚。
“看吧，我还知道了什么是疼痛，什么是哭泣。你在不知不觉中给别人的温暖，你都感觉不到吗，你还准备，在这冰冷的躯壳里藏多久？”
当然，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半河将身体卷曲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头枕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夜，真的变得很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