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梁担忧的事有两件,一是张克恐怕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们。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事情自古以来屡见不鲜。何况唐麟柯遇刺,南平还不能确定是何方的刺客,若是留得二人活着,南平就有可能发现刺杀行动是张克主使。对于张克来说,周道梁和张旭二人留着便是祸患。
二是周道梁和唐麟柯的交易。只要周道梁作为卧底,协助唐麟柯退萧国之兵,唐麟柯便着人救出张旭。虽然现今张克已然放了张旭和周道梁,却绝不会任其来去。若想摆脱控制,还要依靠唐麟柯。只是.唐麟柯的要求很过分:
周道梁要协助他破城。
周道梁将心中所想跟张旭和陆芷清说了一遍。两个人齐声吸了一口凉气。
“陆姑娘,既然你未曾露面,张克便不知道你的存在,不会为难于你。你不如先行离开,这里有我和周兄弟即可。”张旭道。
“若说危险吗?我觉得倒不如我救他的时候凶险呢,稍不留神便逃不回来了。现在可要好多了。再说,我现在离开,我能去哪里呢?”陆芷清盯着周道梁的脸说。
周道梁心道,可不能再让你编故事了,忙打断道:“眼前只有一条路了,就是帮助唐大善人破城。”
张旭皱着眉道:“难比登天啊。我们要如何是好?”
皱眉似乎会传染一样,三个人都皱着眉头,半晌不语。
周道梁心里忽然想到,自己是唐麟柯派来的卧底,难道他就没有别的卧底吗?行军打仗,间谍密探什么的,不是应该有很多才对吗?唐麟柯没告诉他们的存在啊。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被唐麟柯给阴了,那天晚上唐麟柯说帮他了却遗愿的身影,看上去那么高大伟岸.大善人,呵呵!
不过,唐麟柯既然饶他一命,就没有再让他送死的道理。那唐麟柯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是因为张大哥给的那柄燕国匕首?
对了,张大哥的身份.
周道梁看着张旭,这个整天一副商人模样的人真有那么大来头?
张旭正低着头看着木桌上的纹路,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人。
陆芷清呢?她的来路也说不清道不明。虽然相处只是短短的几天,但是周道梁觉得她要靠谱多了。
周道梁想了半天,思绪一团糟,索性一拍桌子,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你想出点子了?”
“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张旭和陆芷清张口便道。
周道梁见二人的反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作出土豪的表情:“走!我现在有钱了,请你们开开荤!”
“.”
“.”
萧国军队自攻占临淝之后就下令封城,除了运输军粮的补给部队和有出城手领的行人商贩,其他人一概不准出城。当天周道梁和陆芷清回来的时候也费了好一番口舌。
好在城内粮草充足,萧军又开放原本南平在此处的几个粮仓,才维持了百姓的正常生活。只是近日南平反攻的军队又到了临淝附近,城内的供应又紧缩了起来。
周道梁一行三人找了一家叫醉客斋的酒肆,觉得名字甚雅,便决定进去祭拜自己的五脏庙。
小二见周道梁三人穿着挺阔绰,又不似本地人,便谄媚地领其到了二楼靠窗的雅座。
“小二,你们这好酒好菜尽管上来!”周道梁模仿着金庸武侠剧里的侠客样子呼唤店小二。
“好嘞!只是不知客官喜好?”店小二的声音甚是清脆好听。
“你且将你们招牌菜说来听听。”张旭道。
“好嘞,”店小二清了清嗓子,仿佛要表演的手艺人一般,道:“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
周道梁见他如同前世里说相声一般,叽里呱啦一大堆,脑中便出现想象中菜肴的样子,食指大动,忍不住道:“就来前四样吧!快点快点!再来一壶酒。”
店小二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下去了。
陆芷清却听得直咽口水,她来南方之后很久都没有吃过北方菜,一听说这里居然有北方的菜肴,立时开心不已。
只听她道:“张大哥,你这些年走南闯北,可曾吃过什锦苏盘儿这道菜?”
张旭眉毛一扬,欣然道:“当然吃过!当年我去燕国平昌的时候,最爱的可就是这道菜了!嗨,我来告诉你怎么吃才是最好!什锦苏盘儿里的熏大肚可记得要多熏一会,熏得重点,将大肚的腥味给消去,口感还焦脆可口,再配上爽滑入味的酱肘子,佐上一两道韭菜豆芽之类的素材,放进春饼里卷着吃!那一口下去啊.啧啧!”
“原来张大哥是行家啊!嘿,平昌的什锦苏盘儿倒是一绝!其中尤以旺客来做的地道.”陆芷清找到了话头,便和张旭聊开了。
周道梁越听越饿,甚是心烦,便看着窗外的街市。
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大战将至,为了能够及早买到尽可能多的储备粮,大家都上街采购东西,叫卖呼喝声不绝于耳。
街上人群中偶有几个兵丁站岗,维护治安本也没什么,只是周道梁发现街对面有三两个商人打扮的人,动作僵硬,混在几个店铺之间,不时像这边看过来。
周道梁心里笑,张克派来监视他们,也不安排些好手,这几个人一眼就识破了。
说话间,店小二一声呼喝“菜来嘞——!”手中一个托盘,上面盛着四碟菜和一壶酒。
菜肴摆上桌,三人一看,傻了眼。
只见传说中的什锦苏盘儿里面是面粉捏成的切成丝状的大肚、酱肘子、酱鸭等材料,旁的菜品也是面做的,周道梁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快活道:“果然名不虚传啊!”
陆芷清瞪了他一眼,怒道:“小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旭一拍桌子便要发作。
“哎,客官,你们是不知行情还是怎么着?城里供应不足,肉食都给军队收走了,我们只好用面筋代替了。”店小二解释道。
“你怎么不早说?”张旭问道。
“我正说着呢,是你们不让我说下去的!”店小二狡辩道。
周道梁见这人如此不讲理,喝道:“你这小子,跟我耍赖是吗?哪有你这般招呼客人的!”
张旭却冷冷道:“这顿饭钱我们不付了!”
“哎,怎么着?你们想吃霸王餐!”店小二扯开嗓子叫唤,一声凄厉的仿佛家里老娘死了一般的声音直刺耳朵,“快来人啊,他们欺负人啊!要吃霸王餐啊——!”
周围很快围上来了些小二,还有些好事的其他客人。
“你他娘的再说一次!”周道梁也是气急了,站起来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服。
“啊,打人啦!白吃白喝还打人啊!还有王法吗!”店小二叫得比谁都惨。
周道梁本来没想打人,被他这么一说,又见许多人在,便有些着急,心想我就打你了怎么着!
于是攥紧拳头就要往店小二脑门子直塞过去。
张旭和陆芷清赶忙将两人分开,张旭劝道:“别急,有我呢。”
陆芷清白了周道梁一眼,道:“你且看看张大哥有什么打算再说嘛!”
周道梁便站在一旁,看着店小二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和不知从哪里擦碰面粉的袄子,心里一阵恶心。
只听张旭道:“小二,你这是店大欺客啊,弄到官府去谁也不好看。我们这些菜还没动过,你快撤下去,做些正经的东西送上来,我们招价给钱便是。大家都是跑江湖的,何苦为难呢?”
店小二不依道:“我们这菜做都做了,你们要我们撤下去喂狗吗?你们这几个赖泼玩意儿想再吃些东西也行!先把桌上的菜钱给付了!”
“你!”张旭听他说话用词如此难听也是怒不可遏。
正待发作,人群中却挤出一个小老头来,颤巍巍,晃悠悠道:“客官,我们这也是小本经营,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指出,我们肯定采纳。何必发火呢?老头这家店也开了不少年了,街坊邻居也都认老头公允通达,您把经过给老头我说说,若我们不对,必会赔偿!”
众人见他说的实在,也是一番称道。
张旭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只见这老头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便是我们的不对。徳子!”
“啊,在这里呢!”只见旁边人群里一个小个子的店家伙计打扮模样的人钻了出来。
“你去给这几个客人上几道好菜,可别耍什么手段!”老头道。
“好嘞!”
“孔蛋儿!”老头又道。
只见之前那个寻衅滋事的小二苦着脸,应了声。
“你以后就回厨房吧,这里你别干了。”老头缓缓道。
“是。”这个名叫孔蛋儿的小二眼中闪过一抹得色,面上却装出苦色,下去了。
周道梁看在眼里,心中纳闷,但是既然店家如此安排,也不好再说什么。
众人散去,各归各座。
很快醉客斋就新做了一桌酒席上来。
三个人吃喝却失去了兴致,随意吃了些东西填了肚子便要走。
正下楼梯,周道梁想到刚才店小二的模样,心里一道灵光闪过,叫声“啊呀”。
陆芷清和张旭被他叫住。
“我想到法子了!”周道梁喜道。
陆芷清摸不清头脑,道:“什么法子不法子的,店家都赔偿了,还说些没用的干嘛。”
张旭明白周道梁的意思,也是一喜,道:“周兄弟可是想出破军取城的法子了?”
周道梁点点头:“且随我来!”
三个人寻来一个伙计,周道梁道:“你家店里厨房怎么走?”
这伙计疑道:“我们东家都给你们赔不是了,莫不是还想生事?”
周道梁一笑:“哪能呢!我们觉得你们这里的菜式味道鲜美,色泽亮丽,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吃起来外酥里嫩,简直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啊!我看你也是骨骼清奇,俊逸潇洒,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小二奇才…我们对你们的厨师简直佩服五体投地!所以特来拜会他!”
周道梁学着前世电影里的台词,顺顺溜溜说了出来,直把这伙计哄的一愣一愣的,便领了三人去了厨房。
到了门口,周道梁看刚才的伙计去远了,对张陆二人道:“你们俩瞧好了,我只消一点面粉,一台风箱便能有大威力!”
他看着二人迷茫的眼神,得意地正要推开厨房的门,却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只听里面一个女人道:“哎呀,你这家伙,白天还没个正经!”
又传来男的声音:“嘿,我这是想你嘛!”
“你不是要到前面招呼着客人吗?”
“我刚刚故意戏弄了几个客人,东家就把我调到厨房啦!”
“难怪你叫我去做一些素鸡素鸭的,原来是这个目的!”女声很惊讶,“就不怕东家把你调去进货?”
“哼,东家早就说了厨房缺人手,我不就正好来了吗?怎么,你不高兴?”
“哼,哎呦!你快把手拿开!客人还等着我做菜呢!”
三个人在门口听了,面面相觑。
没想到刚刚那个孔蛋儿居然是这样的打算,可坑了他们仨。
陆芷清面色一红,却不高兴了,道:“这里面居然有这等猫腻,一对见不得光的男女,看我不进去揭了他们!”
说罢,不待二人反应,一脚将门踹开,便冲了进去。周张二人赶紧跟进去。
只见屋内灶台上面正煮着一锅汤。其他锅碗瓢盆摆在一旁。灶台上面正有一对男女正在那里温存。
陆芷清戟指喝到:“好呀!你们两个,两个…两个臭家伙,我非得教训你们!”
陆芷清随身的佩剑已经在刺杀唐麟柯的时候掉落,这几日也没来得及再配。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便赤手空拳地要上去揍人。
孔蛋儿一矮身,躲过了陆芷清一拳,又一撤步,闪了她一脚。
陆芷清见他居然身法灵动,微一吃惊,和他战在一处。
周道梁在一旁可惊呆了,难道这个世上会武的人这么多?连个店小二都是练家子!
张旭则面色一沉,露出思索的神色。
陆芷清脚尖点地,往跳了起来,躲了孔蛋儿一个扫堂腿。
看在周道梁眼里,却以为陆芷清被孔蛋儿给稍中了,忙上前接住陆芷清,急道:“你没事吗?”
陆芷清倒在他怀里,将周道梁胸口衣服一撞,掉出来一件物事,刚想说你来管什么事,接着心里一羞,便没开口。
那孔蛋儿见了掉出来的东西,大吃一惊,道:“你们是南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