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鼓荡狼尘
元浦,满目破壁残垣,人们只好在瓦砾上搭起草棚暂且栖身。
天气已经进入冬季。玉娥身体不好,闫维谦把她、小改和永亮接到区公所来住。这次敌人偷袭,老伴谷耀瑞和大儿子月平、儿媳淑媛都牺牲了,玉娥悲痛过度,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多亏闫维谦和小改百般精心照料,病情才慢慢稳定下来。
这天晚上,谷大豹带着郑风英和永旺来区公所看望娘。当他看见闫维谦就像儿子侍奉母亲那样对待娘时,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流,妹妹嫁给这样的人,自己可以放心了。
玉娥从炕上坐起来,对在屋里屋外忙活的闫维谦说:“孩子,你操持了一天区公所的工作,够累了,快坐下歇息一会儿,娘有话和你说。”闫维谦住到谷耀瑞家后就一直管玉娥叫娘。他七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当他第一眼看到玉娥时,就觉得这位老人家是那样的可亲可敬,就像亲娘一样。后来自己闹病,玉娥当儿子般看护、做饭,从那时起,闫维谦就下定决心,将来要像侍奉亲娘那样侍奉玉娥。现在月平和曾媛都不在了,自己就是玉娥的亲儿子。他听玉娥说有话要讲,就坐在她身边说:“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会尽量去做。”
“孩子,你真能做到吗?”玉娥笑着问。
“娘的话,那就是懿旨,儿子哪能不听呢?”闫维谦也笑着回答。
玉娥怔了一下说:“那好。当年,慈禧太后给我们这些侍女下过多道懿旨,今晚全家人都在这里,我也学慈禧太后的样子给你们下道懿旨,”她让小改也坐到跟前,拉着她的手,把闫维谦的手也拉过来,说:“你俩岁数都不小了,早早把婚事办了,我就了却了一件心事。”
“娘,这——”闫维谦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谷耀瑞、月平和淑媛都有这个意思,他们在牺牲前就将小改和永亮托付给了自己。不容置疑,小改是个好姑娘,对自己绝对是一心一意,自己对她情有独钟。只是,眼下正是抗战最艰苦的阶段。打仗,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我这颗脑袋不是长在脖子上而是掖在腰里,有今天没明天有前晌没后晌。就像谷大叔、月平和淑媛他们,前几天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说没就没了。倘若娶了小改,我就得为她负责到底,可自己能负责到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了,这不耽误小改的终身吗?想到这里,闫维谦对玉娥说:“娘,娶小改我求之不得,只是——”
“只是什么?”
谷大豹和小改不知道闫维谦顾忌什么,都用疑惑的眼光瞅着他。
“元浦村离敌占区很近,鬼子抬脚就来,我以后要打很多仗。子弹不长眼,我怕——”
“闫大哥,按你的说法,区公所干部难道都不能结婚啦?咱部队上的人就更不能结婚啦?他们天天都在打仗呀!”谷大豹不同意闫维谦的说法。
“大哥和嫂子结婚时也说闹革命居无定所,怕耽误嫂子,可嫂子还是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小改拿大哥作参照,表明愿意像嫂子那样义无返顾地嫁给闫维谦。
闫维谦不愿意冷了谷家人一片真情,说:“好,我同意和小改结婚。”
“哎,这就对了嘛!我看近期挑选个好日子,就把婚事办了。”玉娥高兴地说。
“房子、粮食都让鬼子烧了,连个酒席也办不成,还挑啥好日子?选日不如撞日,我看明天就不错。”谷大豹说。
玉娥点点头说:“大豹说得对。如今兵荒马乱,别有那么多讲究了,就明天办。”
正在这时,有人“邦邦”敲门。谷大豹打开门,区公所通信员小黄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递给闫维谦一封信。闫维谦打开信一看,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看着看着眉头又舒展开来,还“嘿嘿”笑了两声。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几个人特别是看到小改后,竟又叹了口气,把信装进衣兜里,对玉娥说:“娘,我真想和小改明天成亲,了却您老人家一桩心愿,可是——”
玉娥心里一紧,忙问:“又咋啦?”
闫维谦拍了拍衣兜里的信说:“娘,晋察冀军区一分区杨成武司令员让我去分区开会,现在就得走。”
“啥会议这么急?”
“会议内容不清楚,反正挺重要的。”
“孩子,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抗日大事,你去吧。等会议一结束,马上回来办婚事。”玉娥看了看小改说,“这样也好,可以腾出几天工夫准备准备,一辈子的大事,别太仓促了。”
玉娥这句话有些言不由衷,她是见闫维谦说要去开会,小改脸色“唰”地一下变了,想安慰小改而故意这样说的。
谷大豹也看见妹妹的脸色不太好,更听出了娘这几句话的用意。闫维谦说去开会可能是托辞。现在鬼子正在“扫荡”,八路军的首长开会,百分之百是打仗的内容。打仗,枪对枪刀对刀,随时都有可能伤亡。闫维谦这一去......他心里这样想,可嘴上还得顺着娘的意思往下说:“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当然要准备准备,不能简简单单把人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