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元浦烽烟图
十三相知相逢
平型关战役后，聂荣臻率领八路军一一五师一部到群众基础较好的五台山一带开辟敌后根据地，建立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政权——晋察冀边区民主政府。一九三八年春天，封平县基层抗日政权相继建立。元浦村因为扼封平至山西灵许之咽喉，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成为封平县第九抗日区公所驻地。
已是农历二月初，然而封平县的春天却姗姗来迟，寒流袭击着尚未解冻的大地。漫山遍野的衰草，左右摇曳摆动，与寒冷和狂风顽强地抗争着。狂风摧卷着翠玉河上的冰凌和两岸的细沙，在空中旋转飞舞，发出一阵阵“嗷嗷”的怪叫声。
这天晚上，谷耀瑞一家人正在吃饭，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大门。小改放下饭碗出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三个人。那个男人三十多岁年纪，高高的个头，挺直的身板，戴一副黑框眼镜，显得精神干练。他身上穿着灰布棉军装，左袖管的臂章上有“八路”两个字。女的二十八九岁，也是细高挑身材，短发齐耳，五官俊俏，白皙皮肤，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也穿着灰布棉军装。她手里拉着一个小男孩儿，四五岁左右，白白胖胖的招人喜欢。
小改不认识，问：“你们是谁？到这里找谁？”
男子笑了笑，刚要报出自己的名字，话到嘴边又突然改口：“我们是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的，出公差路过这里，肚子饿了，想讨碗饭吃。”
女的听他这样讲，想乐但憋住了，说：“天黑了，要是能留我们住一宿更好。”
一见是八路军，小改说：“那好，我们正在吃饭，咱们大家一块吃。住嘛，我家房子还算宽绰，也能住得下。”她刚要领着三个人往家里走，忽然又犹豫起来，问：“你们真是八路军？”
“你不相信？”男子让小改看左臂章上面的“八路”两个字。
“不敢肯定。前几天村里也来了两个人，和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后来在封平县城被逮住了，一查，原来是灵许县敌占区派来的奸细，想刺探边区政府的情报。”
男子听了心想，这件事我最清楚，奸细就是我逮住的，但嘴上仍然笑嘻嘻地说：“能不能先让我们吃碗饭？大人好说，孩子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说着，也不管小改答应不答应，径直就往院里走去。
男子的举动把小改弄愣了，心里说，这个人真怪，不等主人答应就往屋里走，好像进自己家门一样。
男子边走边问：“你们吃什么饭呀？”
小改有点生气，讨饭吃哪能问主人家吃啥？给你啥就吃啥呗！心里不高兴，就随便说了句：“贴菜饼子，焖山药蛋，煮萝卜条。”
“我不吃那个。”
“不吃这吃啥？你到底饿还是不饿？”
“当然饿了，但我要吃冰渣肉。”
冰渣肉？小改听了一愣。冰渣肉是元浦一带的特色小吃。它是一种冷冻熟肉食品，腊月里杀年猪时用猪的下水卤煮而成，平时储藏在高山上的石洞里。因肉的表面常常蒙着一层薄薄的冰渣，故得此名。冰渣肉味道非常鲜美，但因制作费时费力，故而多用来招待客人，家人很少吃到。现在，这个男子竟然要冰渣肉吃，小改更生气了，要饭吃倒摆上谱儿了！冰渣肉连我都很少吃到，能随便给你们吃吗？进门就喊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小改回到屋里对爹娘说：“外面有三个过路人，想讨碗饭吃。”
谷耀瑞一听有人讨饭，连忙说：“天这么冷，快把热饭给他们端去。”
“人家不吃这个，要吃冰渣肉。”
“冰渣肉？”谷耀瑞听了也是一愣。
“可不是呗，牛棚里养鸡——好大的架子。”
玉娥听小改这样一说，皱了一下眉头。冰渣肉、冰渣肉，她低头反复念诵着这几个字，猛然一抬头，急忙对小改说：“丫头，是你大哥月平回来了。”
这时，谷耀瑞也记了起来，大儿子月平最爱吃冰渣肉，难道真是他回来了？就叫小改快请他们进来。这时，一个声音隔着门缝飞了进来：“爹、娘，不用请我们也进来了。”门帘一掀，男子领着女人和孩子进了屋。
男子一进门，先给谷耀瑞深深地鞠了一躬：“爹，您好啊！”说着又跪在玉娥面前：“额娘吉祥！给额娘请安！”
谷耀瑞和玉娥一怔，不知该怎么回话。
男子笑着说：“爹、娘，我是月平，认不出我来啦？”
谷耀瑞和玉娥已经七八年没见过谷月平面了，冷不丁相见，还真没有认出来。俩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答应。
谷月平又喊了一声：“爹、娘，我真是月平呀！儿子不孝，多年没有回来看望二老，我这里给爹娘赔罪了。”
谷耀瑞上前一步细细地端详，认出的确是月平。他看见月平额头上竟有了浅浅的皱纹，脸色比过去也黑了许多。
玉娥走上前摸了摸谷月平的脸庞，说：“孩子——”
谷月平伸开一条臂膀抱住玉娥，哽咽着说：“娘——”又伸出另一条胳膊搂住谷耀瑞说：“爹，娘，您们身体还好吧？”
“我还差不多，你娘原本就不强实，如今上了点岁数，身子骨更弱了。”谷耀瑞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