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本就充满着矛盾,虚虚幻幻,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我不能,你也不能,我们织梦师都不能。”
“哎,作为织梦师真是可悲,看不见真实,也看不见虚幻。不像普通人可以认眼见为实,信既为真……”
1
夜,一处百花楼高有七层,装饰富丽堂皇,却是一座风月之所,青楼女子所住。
顶层房内的丫鬟生怕女主人身子弱着了凉,风一吹进,就立刻将窗子严实掩了起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放了许久,凉了,可是女主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瘦比黄花,毫无胃口吃下一口,眼见身体一天不胜似一天,一天比一天差,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
丫鬟叹了口气,心为此急切:“主人,您多少吃一些,难道你不想病快点好了吗。”
一灯燃如豆,充亮红稠软帐的塌前,晃晃间现出女主人的愁顏与病态,一身红衣如血,惊人美貌气质下,遗憾的是同样染满了风尘之气。她年龄本还轻,却又挂了几分的风霜。
红衣女主人没有太多言语,沉默中,拿起饭筷吃了一口,紧接着皱起眉头,又放下:“饭菜已经凉了。”
丫鬟一拍脑门,恍然道:“哦,我去热热。您看我,吃凉的惯了,忘记了主人不能。”
这个丫鬟虽然在女主人身旁伺候没多久,可是做事也是尽心尽力,只是有时笨手苯脚,多事想不周到。曾在多处给别人做丫鬟,无奈都因手脚不利索常被训斥和撵逐了出来。
自从遇见了眼前的女主人,接受了她,总算是生活有了着落,稳定了下来。
丫鬟刚欲走近桌旁端饭菜,红衣女子便道:“小茹,不必热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吃。”
丫鬟道:“小茹知道,小茹懂,从跟在您身边,您从没有责怪过我,天底下再没有像您这么善待我的主人了。”说着,努起嘴来:“可是,我就是笨,什么都做不好。不像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比精通,才慧通艺。”
红玉女子名叫于舒媛,本是开朗豁达之儿女,而且是生长在繁华古城上元城的商贾之女,深处居闺阁,养尊处优,可是父亲盘踞在外做生意中,无意间结了仇家,致使家道中落,从而她也沦落到了烟花雪月之处。此后性情低落,一改往前乐观的儿女心态。
她此刻抬起面庞,盯着丫鬟小茹,从其神色上竟找不出一丝可相互理解的情怀,而丫鬟有的不过是对自己的关心和敬畏,又哪知道主人所想所愿,就算说了也难同源理解吧。无奈着暗自叹,但还是带着不甘的情绪说出来:“是吗!从前我也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博学多识,甚至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傲气,可是经历的多了,不如意的多了,发现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弱女子,置之困境之中,难抵挡一面,甚至……”话语断续了一下,没有说出来,生怕一旦说出控制不住理智,平复了一下心绪换言道:“我也是一个无法改变与跳出眼下水火的人,委身于风花雪月之场所,你可知与人为乐,却是自己的痛苦,怀这些才艺也不过是换口饭吃罢了。”
小茹也知又戳中了主人的敏感的疮痍,可惜却直着性子,道:“不管怎么说,我就是羡慕主人,羡慕主人的漂亮,羡慕主人的才华。而且,雅人汇聚厅堂,你隔着幔子抚琴奏乐的时候,那么多人都想看你一眼,真的尊贵极了。”
女子于舒媛摇了摇头,转向烛光,弱声道:“青楼之女何谈尊贵。而来此的雅人,也不过是伪君子罢了。附庸风雅,寻欢作乐者多有,而真怀志上者,清高自洁的雅士,又怎么会出现这里。”
面对漂亮女子的话语,丫鬟直发懵,感觉雾里来雾里去的,听不大懂,努起嘴巴弱弱的说:“小茹听不明白……”
于舒媛又是一叹,暗想,人与人真的难互为理解,和这个丫鬟始终无法交心。
两人片刻无话,丫鬟离去。房内煌煌烛光不久便灭了。可是,于舒媛却心事沉重,无眠至三更时。
3
夜不见边际,不知何时才能天亮,冲破黑暗的光明仿佛无力再次见到。于舒媛身体躺在床上,四周仿佛充斥着一阵阵的恐惧感。她开始感觉有莫名奇妙的力量向房间里漫漫进来,裹上了她的身体,无形中的力量伴随着恐惧和危险。那种力量使她脑袋昏沉,欲要闭眼睡去。
似乎过了一个极漫长的时间,不由自主的眼睛睁开,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站在一座朱红阔门的大户人家门前,环顾四周景象竟感到似曾相识,仔细再一看,竟是曾经她所居住和成长的家乡——上元城。
更令她心上惊讶的是,此时已是白天,因天气的关系,郁阴郁沉,叫人分不清处于一天里的何时。
风席卷,尘埃遍起,柳树摇曳,街道上凄清。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看着自己家门前的一切景物,遥远既陌生,只感觉是一场梦。
不,就是一场梦!
她在心中如此肯定。
“小姐,原来你已经自己回来啦!”后边一个丫头的声音传来,随之站在了于舒媛的身边。
她转头便看见,竟是在百花楼伺候自己的小茹,一时愣了,不知说什么好。
“小姐你可让我好找,要不是听李公子的意见,叫我回来看你是不是提前到了家,不然我恐怕还在做无用的功夫一直在找你。”
“找我?”女子于舒媛仍旧一身红衣,风下飘荡着,一脸迷茫的神色,还在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梦。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上午在集市不小心走散了,而后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不管心里急成什么样,都是看不到你的影子。恰好我碰到了才貌双华的李公子,对我说不如回家宅去看看……没想到他说的还真准,刚走到咱加门前就看见了你。”小茹亲切笑着,和百花楼的小茹显得两个人似的。
“小茹,你知道吗!我现在在梦里,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小茹笑着,“小姐本来就是一直在做梦嘛,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假不真的,而现在你已经醒了。醒了之后,不顾身体的虚弱,偏要去集市散心……这要让夫人知道和你走散了,不得骂死我才怪。”
于舒媛一阵恐慌,仿佛陷入梦魇之中,竭力回想生活在百花楼的记忆,想到最近在身边伺候自己的那个笨头笨脑的丫鬟小茹。可是,那段记忆是如此的清晰,分明是不可磨灭的现实。
“小姐,你还是不要多想了,大夫诊断你是得了妄想症,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这段时间家宅上下,都为你的病情焦虑不安……小姐可要注意身体,不要多想,别使得刚刚好转的病情再发作了。”
“妄想症!”红衣女子难以置信的道,“我怎么会得这种病,我……”
没等她说下去,丫鬟小茹道;“能回到现实难道不好么,能走出自己时刻讨厌的梦魇之境,难道不值得庆幸吗。接受眼前现实世界吧,那样就不会再回到那个艳粉庸俗之地——百花楼了。”
于舒媛闭上双眼,仿佛在挣扎着,一股凉气从头顶蔓延到脚底,仿佛再束缚着她,已经不允许她再想起百花楼的一幕幕景象。
突然,一只纤长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竟挣脱不掉,使她不由得自己,阔门一开,直往宅院走去。
拉她的人,正是丫鬟小茹,脸上仍旧笑的令人亲切,没有丝毫做下人的扭捏和低微的作态。令其一时产生两人宛如姐妹的错觉。
踏在青石铺垫的地面上,蝴蝶翩翩飞在院落,蜜蜂碌碌采着花蜜,花香满园,树木盎然,浓浓绿意,鸟语声色。
眼前景象,无比的熟悉和感怀,正是红衣女子遍及脑海深处,顾念不已的家。
“小姐你已经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不要再想不该想的了,免得再沉陷其中。”小茹的声音从她耳边漫过。
“嗯!”于舒媛慢慢道:“我不想了,再也不要去想了。”
2
也许人生本就是一场梦境,喜欢梦的人,因为梦中的美丽迷失了灵魂。
于舒媛看到了家宅一切如初时那般安详,宁愿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而不是虚幻。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刚刚没踏入宅院之前,门外是一副阴沉天气,风卷,街上无人,一片凄清。为何此时一进入院内,会有艳阳挂在天上,满园春色,充满盎然生机,景象令人神驰迷恋。
丫鬟小茹仍旧笑着,看出她的沉吟之色,叮嘱道:“小姐,这段时间病患中你看到了许多不真实的幻象,千万不要再多想过于劳累,免得妄想之下,满眼生出假假的虚幻之象。”
于舒媛带着疑惑,忍不住道:“我们站在门外时候,分明是阴天,看不到太阳。可院内……”她仰头对着耀眼的太阳……
“你是看错了,今天天气很好啊,一直都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是阴天呢。”小茹否认,并接着说:“你一定是又出现幻像了。不过相信再过不了两天,这种现状就会消失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走到了客厅。
在客厅里她果真见到了父母。父母为她病愈而感到无比高兴,并客厅里也摆满了礼物和补品,说是在她这患病期间,都是亲友来探望而送的。贵重物品一应摆放,可见作为于舒媛的父亲,结交很少广泛。
于舒媛脑海深处,始终是那一片记忆,记忆中父亲在外行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陷害,欠了巨债……致使家破人亡,自己也被强迫沦为百花楼做了歌姬……出卖自己的才色和美丽的外表,赚得生计……在花月之地,曾不受人尊重……并身患重疾,不敢奢想再活长久……
可是她现在看到的却是另一副场景,本已不在人世的父母,竟活生生的在笑着看她……亲情,喜悦,泪水,一并涌来,仿佛冲夸了她。
“爹,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于舒媛扑倒在父母怀里。
于父搀着女儿,一身颇为贵重的服饰,已被女儿的泪水****,道:“媛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我和你娘活的好好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可是,我分明记得已经家破人亡……”
“不要再想了,那是你的幻想,你得了妄想症,那一切悲惨的境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自己吓自己而已。”
“可是,我也记得咱们家宅伺候我的丫鬟不是小茹……”
“哎,你是说以前那个丫鬟吗。她已经离开了。小茹是最近刚来咱们家宅的。这段你病患期间,多亏了小茹尽心尽责的照看你,而且有时看着发病的你,整夜也没有睡觉。难得遇到个这么好的佣人。”
“爹,娘,我分明记得我在百花楼……”
“根本没有百花楼这个地方,或说是你想象出来的一个地方。而且在你这段神志不清的日子里,你不停的抚琴、唱歌、奏乐、吟诗……口里不时常说厌弃百花楼,厌弃百花楼的一切……”小茹对她说。
于父、于母分分嘱咐道:“女儿,根本不存在什么百花楼,不要再想了,还不容易病情痊愈,勿要再深陷幻象之中啊。”
父母不停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讲述给于舒媛,使得于舒媛渐渐接受眼前的一切……
过了很久一段日子,在于舒媛感觉,眼前的世界竟是那么真实,无比的真实。而脑海中那片百花楼与家道破落的记忆竟宛如成了她的一场梦,病下神志不清时的一场经历。
3
事过不久,女子于舒媛身体再没有什么病症了,反而身体越来越好,就连曾有过的旧病也消失不见。丫鬟小茹也离开了她,再没有出现过于家人面前。
而丫鬟小茹出现的地方,却是那于舒媛记忆深处的百花楼附近。她望着装着于舒媛尸体的棺材,已被几人抬向了远处,去了山里,准备埋葬。
小茹感叹道,“这个世界的你已经不存在了,而在那个世界的你要好好的去生活,希望你幸福、平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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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茹转身,有人向她说话。
“真想不到,那个世界的女子得了三个月的妄想怪病。而妄想的一切,却是她这个世界的实经历,最终还是死掉了一个。”
“大千世界本就充满着矛盾,虚虚幻幻,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我不能,你也不能,我们织梦师都不能。”
“哎,作为织梦师真是可悲,看不见真实,也看不见虚幻。不像普通人可以认眼见为实,信既为真……”
“沧流先生,不要再做没用的虚叹了。在那个世界,她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存在,若是学会珍惜,不见得没有幸福的人生。这个世界她的命运是一场悲剧,我想不会再在那个世界发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