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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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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下午,炎日斜在天际。

李明德偕刘少康一起到工作室来。

刘少康打趣着:“真想不到,你一出手便是金屋藏娇。”

李明德微笑,不与他争辩,只恨不得一步跨过空间,立刻可以看见她小巧的身影。

找钥匙开门时,那一扇茶色玻璃门却先推开了,蝴蝶低着头,一手推着门把,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

李明德笑容有些僵硬,“蝴蝶——”

她抬起头,像天上突然响起一个轰雷,脸上的表情如同凝固的冰块,“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少康,”李明德转身拉住刘少康,“我带他回家,想见你。”

“嗯,”她轻轻地说,“你好。”

刘少康只觉得李明德的手指已经抓住了他的骨头,隐隐作痛。

“你要出去吗?”

“我是要出去,”她看着李明德,“不过不是出去一会儿。”

“不是一会……”

“是永远。”

李明德的眼睛看着天边的炎日,又热又沉。

“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别?”

蝴蝶轻轻地拖着行李箱走出门槛,在金黄的阳光下站着,“明德,我还是放不下他,在一起七年,每一次都是我低头回去求他原谅。”

“我只是一个替代品。”李明德忽然冷笑。

“你知道你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误。”

慢慢地,她走出了李明德的视线,像一个要竭力走出荒漠的游人,孤独而步伐坚定。

一片乌云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李明德在阴影之下,眯着眼走进了客厅。

刘少康侧眼看自己的右臂,已被掐出一圈深红的印痕。

已经是天明了吗?

那刺目的光线从玻璃缝隙中射入房间里。

李明德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入白羽枕头之中。

“明德,不要再睡了。”

他似乎听到了轻轻的叫唤声,温柔的,天籁般的声音。

一个鱼跃跳起来,门仍是关着的,窗帘拉着,卧室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什么人也没有。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全身力气都溜走了似的,整个人像抛皮球一样又坠入了白床单的包裹里。

“明德,不要再睡了。”

门被慢慢地推开,刘少康端着牛奶黑麦面包走到床前,轻轻地掀开白床单,“起来了,我知道你醒着。”

李明德缓缓地睁开眼,盘膝坐在床上,神色黯淡,“时间过去了,一切也会过去吗?”

“时间是一切的主宰。”

时间有很多的妙用,比如用来“爱”,用来“感受幸福”,用来“找乐子”,用来“工作”,用来“偷懒”,当然了,时间也就可以用来“遗忘”。

这时候的刘少康没有看到未来,坚信爱情是可以被忘记的,所以他轻松地抓着李明德的肩头,说,“你总会到新的地方,遇到新的人,谈一场新的恋爱。”

认为爱情可以被遗忘的人,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情感。

这个道理,刘少康很快就体会到了。

巴黎的天空总是阴沉的。

李明德如期来到了巴黎,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公寓。房东是一个热情的金发老太太,时常烤一些蛋糕、巧克力送给他。

那是他在巴黎的第十一天。

房东老太太忽然看到天花板上的楼梯处有细小的水流,连忙走上楼去,敲他的门。许久,只听见水龙头流水“哗啦啦”的声响。

房东老太太有些怕了,也顾不得怎样,找出钥匙开门进去。

在浴室,他趴倒在浴池中,仰面,昏睡。

待他醒来时,已经在雪白的医院里。

老太太坐在一旁,看见他醒来,欣喜地喊:“李,你吓死我了,喝太多的酒了,整个人趴在那里。”

医生则严肃地警告他:“你已经有轻微酒精中毒的症状,可不能再酗酒了。”

然后又是一场大睡,再醒来已经是**。病房安静,李明德挣扎着爬起来,去看窗外,却只是一堵白墙。

那是一面空寂的墙壁,没有绿树,没有红花,只是一片空白。他看着看着,嘴唇舔到了咸咸的眼泪。

“你想念我的时候,会搭一扇菱形的窗户吗?”

慢慢地,他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和食指,往里看,却只能看见一面寂寞的白围墙,没有颜色,没有灵魂。

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天夜晚,刘少康也到巴黎来。

一见面,不知道谁先谈起她。

刘少康神色平淡,“男女之间的分分合合并不是什么希奇的事情。”

他也应:“是啊!”

“不过,毕竟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美丽的回忆。”

“美丽的回忆。”

如果恋爱中的男女任一方成为回忆,那么这一场爱情就是一场离别的戏。

李明德从白沙发上站起来,自嘲地笑,不知不觉,时钟已经拨向了十一点。

他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

最近,他思念她的频率明显增多了,有时,他总有心绪不定的感觉,仿佛有一双金黄的阳光般明媚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那是从巴黎回来后不久的一天,他突然收到一笔汇款,数额不大,是一千元。

汇款者的地点是一个傍海的城市,那里有最美丽的黄金海岸线。于是,那张白色的汇款单似乎有了海风味道和鱼儿跃过海面的呼吸。

以后的每一个月,他总会收到来自于这个城市的汇款单,数额都是一千元。

李明德默默地想,是不是还够了三万元,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这个城市呢?

匆匆的两年过去了,只剩下了六千元。

倒数第六个“一千元”的汇款单来的时候,李明德习惯性地瞄了一下地点,当时他正在开车门,突然一愣,又把车门拉回来。

那上面的地址是在市中心,千灯路的邮局。

他的呼吸有一些凌乱,轻轻扭开音响,让自己暂时不要去思考悲喜。

入夜,在卧室之中,他轻轻地走到窗边的一个画框之前,揭开覆盖在上面的厚厚的天鹅绒幔布,他想念的女子就在画中情意绵绵地微笑着,满天的玫瑰花瓣温柔地、驯服地贴着她的每一片肌肤。

很快,就可以再见到这个叫做蝴蝶的女子吗?

年少时,他曾经和朋友去山林野炊,一个人在蜿蜒的山路中迷失方向。待到爬过一个山头,已经是黄昏,沿着小路往下走,忽然见到一个山坡,绿色的不知名的植物小蓬小蓬的极是茂盛,那山坡的上空飞舞着上万上千只小蝴蝶。

像是到了童话中的世界一样,他竟然在那里看得呆了,浑然不记得要去找朋友。

在那里一直看到耳畔传来了朋友们惊怕的喊叫声,才觉得魂魄回到躯体中。

后来,他再去,却没有看到小蝴蝶成群飞舞的美丽景象,只有稀疏的几只停在绿色的枝茎。

那是他心中的一个奇迹?

而她,会不会是他的又一个奇迹。

千灯路的街面宽阔而平整。街道两旁聚集了银行、大型公司、购物天堂,一派繁荣。

李明德的三菱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了绿色的邮局前。

走过两棵高大的桉树,踏着花纹斜砖,爬过层层的阶梯,推开厚实的玻璃门,大理石的横台后面白衬衫的工作人员忙碌着。

她就是在这里填写汇款单的吗?是不是半倚着大理石横台,拿一支签字笔,飞快地在汇款单上签下他的名字?那一刻,她的心中是否有着奇异的情愫呢?

以后,他经常在下午开车到这里,默默地坐在车里,计算着从桉树走到工作台填汇款单的时间,然后再慢慢地倒车回去。

在路上,他只觉得心就好像是一个充实的气球,饱满而踏实。

仿佛在邮局的空气里有她的影子,于是也觉得喜悦。

这真的是卑微的喜欢啊!

桉树的叶子,被阳光一照,似乎也会颤动。

是风吗?蝴蝶站在这团浓荫之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传说中,风带着爱人的思念。

停落在肩头的,带来的是拥抱。

停落在脸颊的,带来的是三个吻。

这是给他的第二十六张汇款单了。

慢慢地沿着街边走,拐进了一家新开的小小的精品店。她原来准备买一把象牙小梳,头发剪得短而竖,已经很久没有用到梳子了,可是,现在她怀念起长发飞扬的日子了。

拣了一把镰刀形的象牙梳子,走过去付钱的时候,她被放在玻璃台中的黑绒布上的一串手链吸引住了。

这是一串呈银光的白手链,螺旋条纹上缀着一排指甲大的圆圈,像是雨珠儿滴在链子上。

她买了戴在右手,仿佛银色的雨点儿落在了手腕中,又湿润又美丽。

“现在很流行这种手链,叫波斯米亚手链,让人祈祷爱情的到来。”喜眉喜眼的女店主这样说。

爱情,爱情,像是一场梦幻。

蝴蝶轻轻地笑,她已经老了,只相信生活。她买,是因为喜欢。

店外不远,搭26路公共汽车,可以到市中心广场。

广场路口竖着一个长方形的蓝色牌子,大概有一层楼高,上面用魏体写着:李明德作品展。那么醒目的颜色,不由得令人注意。

蝴蝶走下车来,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张薄薄的原木色的卡片,那是李明德艺术展的门票。

进去吧,不会遇见他的。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只有一般的观赏者。在会展中,他隆重招待的是第一天啊!她暗暗地为自己打气,把票交给门畔的检票员。

这两年之中,她在一本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白衬衫,藏青色竖领西装,优雅、宁静。

还想再见到他吗?不,真的。即使他现在英俊、多金、才华横溢,是万人瞩目的单身汉,可是她却没有非分之想。

认识的那年,他还随意地穿着土黄条纹的南瓜T恤。可是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多么优雅的男人了,一切都会改变的。

爱情也是。

她并不奢望。

只是,在会展的拐弯处的一个窄窄平面,她看到了一幅画,深深浅浅的叶子,或枯萎或新生,或完整或残缺,像一个触目惊心的故事,表面波澜平静,其实暗流汹涌。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记忆》。

那些叶子都是他埋藏的记忆吗?缠绵的叶子,凄美的叶子,痛苦的叶子,都是他的灵魂的记忆吗?

在这一刹那,她的眼泪如钻石一样掉了下来。

不要哭!蝴蝶命令自己。

然而,理智控制不了情感。

她的眼泪就像一场滂沱大雨,瞬间淹没了森林,林庄,河流,一切。

傍晚时分,街边的桉树“哗哗”地唱歌。

李明德把车停在会展外门,习惯性望一下车后镜。

镜中映出的是车后的一大片空地和一些嬉闹的行人。

其中,有一个女子,板栗头的酒红色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袭暗夜黑雪纺的裙子在风中飘扬。阳光照下来,她抬起右手,放在了眼睛上面,一串银色手链在手腕处舞蹈。

那不是她吗?

李明德丝毫也不怀疑,像花豹看见丛林一样快速地冲到车后,可是,人潮涌过来,什么也没有,看到的只不过是幻觉。

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头,阳光太刺眼了,右手放在眼睛上,那顽皮的光线仍然透过指缝溜进,像是无处不在的一种情感,比如思念。

可是,他知道蝴蝶已经飞到了这个城市,只是躲在哪一朵花蕊之中,却无从得知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清晨,他载着李明丽来到工作室,在路口,明丽轻轻地喊:“美人鱼。”

他看过去,那一个水一样的女孩子正站在路口甜蜜地微笑。

“哥哥,你和美人鱼一起去逛街,好吗?”李明丽突然撒娇。

“为什么?”

“不要说‘为什么’,我讨厌这句话。”李明丽的大眼睛转了一转,“哥哥,你答应我嘛!”

“也好。”他点头。

昨天下午,他又收到了来自千灯路邮局的汇款单,明明知道她在这个城市中,却无能为力。这实在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三菱吉普停在了路口,李明丽跳下车,“美人鱼。”

“嗯,明丽小姐,你早哦。”

“今天,”明丽指了指车中的他,“我哥哥今天要去市图书馆查阅一些资料,你去帮忙一下,好吗?”

“好。”

“我替你等张浩志,告诉他一声。”

“谢谢你了。”

李明德在车上,看着妹妹的天才演戏才能,不禁莞尔。

美人鱼打开车门,“老师,你好。”

他回应一个微笑,车子穿过了街道。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却不知道要去哪里,而坐在身边的这个小女生,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你不想问我去哪里吗?”他惊讶于这个女生的成熟懂事。

“又何必问呢?到了不就知道了吗?”美人鱼微微一笑。

李明德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其实,我的心有些郁闷。”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她。

“就像大雨将至之前的天气。”她调皮地皱了一下鼻子,“有时候我也有这种心情。”

李明德又笑了一下,“可是,我并不想去图书馆,怎么办?”

“老师,你很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能做任性的人是我的梦想。”

美人鱼转过脸来,“只是生活不欢迎任性,对不对?”

“那不是我们的错,是生活的遗憾。”

美人鱼想了一想,“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一家雪糕店,点一杯我喜欢的芋头雪糕。”

“在哪里?”

“在千灯路尾。”

李明德的心一紧,仍是微笑,把车开得飞快。

千灯路尾,街边依旧有桉树深绿。

美人鱼下了车,从街边的一条小小的街道走进去。附近有一所中学,自然地就衍生了这一条饰品店、小吃店、学习用具店林立的繁华街道。

她走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前,雪白的天花板,长方形的台几,铺着绿白格子的桌布,放着一个矮胖玻璃圆钵,用水养着一枝温柔的藤蔓。

“这是绿萝吧。”李明德坐下来,轻轻地抚摸藤蔓的叶子,“因为长期在室内,没有阳光,所以嫩绿的叶子会出现不规则的鹅黄,这是一种病态的美。”

李明德自嘲地看了一下自己的皮肤,似乎蜜色的皮肤也如绿萝一样缺乏某种养分。

美人鱼把餐单移过来,“你看看,里面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雪糕味,像是鲜鱿鱼口味,番薯口味,甚至荠菜口味,很吓人的。”

李明德看了一下,点了一份苹果味道的雪糕。

“啊,你不打算要一种新奇口味的雪糕?”

美人鱼睁大双眼,提出建议。

李明德笑笑,“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永远记得以前吃过苹果口味的雪糕。”

“我也是。从乡下搬到城市来,看见同学吃香芋雪糕,淡紫色的圆圆的雪糕头,漂亮得不得了。后来长大了,吃雪糕就一直要香芋口味的。”

美人鱼吃了一口淡紫色的香芋雪糕,一股又甜又凉的感觉直透喉咙。

“没有钱的感觉是怎么的?”

“又苦又涩。”美人鱼轻轻地说。

“哦。”李明德应了一声,思绪却飞到了一间简陋的出租屋,荒凉的野草,崎岖的街面,那就是贫穷吧。而她,却是一直都在过这样的日子。

从雪糕店出来,他们沿着街边走。

很多小小的饰品店,琳琅满目地装饰着女孩子的生活。

“我们进去看一看,好吗?”美人鱼微笑着说,带着一丝恳求的意思。

那是一间美丽的饰品店,门前就有一个脸颊圆圆的洋娃娃。

美人鱼走进去,在玻璃柜台看了一眼,捡出一条红水晶脚链,戴在光洁的脚踝上。

李明德进去,在柜台上一扫,心中突地一动。

那绒布上用大头针勾着几条闪着银色光芒的链子,其中的一条,串着九个呈梯形的小圆圈,像是葡萄一样的甜美。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来,放在手中摩挲,似乎又看到了车后镜中的她抬起右手遮住阳光的俏丽模样。

不,这都是幻觉。

“老师。”美人鱼轻轻地唤,倚在柜台的李明德出神得太久了。

“啊,”李明德转头看一下美人鱼,“要走了吗?”

“嗯。”

李明德点点头,绕过柜台,走到了门边。

“老师——”

“怎么了?”

“你的手链……”

李明德的右手握了一握,才发觉无名指紧紧地勾着一条手链,有些尴尬地笑,便付了钱。

回到泊车的地点,李明德打开车门,“美人鱼,这条手链送给你。”

“你不喜欢?”

“喜欢也没有用啊!”李明德握方向盘的手作了一个急转弯,车子仿佛要颠覆了一样。

“不要这样开车,我会受不了的。”美人鱼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

“你——”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美人鱼的脸上展开了一个凄美的微笑,“生命对我来说好珍贵。”

李明德不说话,只是把车速放得又慢又稳。

“你的心情好多了吗?”

“傻瓜!”李明德轻轻地说,“你还有关心别人的闲情逸致。”

“是在骂你自己吧。”美人鱼湖泊似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认识的一个女子,叫做蝴蝶,我很爱她,像傻瓜一样地爱,可是她离开了我。”李明德突然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李明德怅然地笑。

“你从来都不去了解她离开的原因吗?”

“知道了又如何?”

“你不敢知道,是因为太爱了,怕知道了会更痛苦吧?”

更爱了,就更怕受到伤害。

美人鱼是这样说的。

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会被一个小女孩教训。

然而,他却真的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她。如果蝴蝶说,“不要再缠我了”,或者是“从来没有爱过你”,那么他的痛疼不是会加剧吗?

昨日,刘少康在电话收线的最后一刹那,突然没头没尾地抛来一句话:“她回来了,我和明丽在‘1972夜’听到她唱歌。”

他故意假装听不到,心中却如海啸卷岸。

她又回来了,可是,她会记起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歌,热爱的人吗?

天空飘下了丝丝细雨,在路灯下闪着橘红色的光芒,李明德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片红雾笼罩着,神志有些恍惚。

红色的雨渐渐地变成连绵不断的水流,在路灯下,一顶深蓝的伞缓慢移来。

因为路灯的光线太明亮了,所以那个女子的深蓝底白圆点的百折裙出现在李明德的视线时,他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一次不是幻觉。

板栗头,黑色的线织上衣衬着一双明亮的阳光般的眼睛,低着头走路,黑色圆头皮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水洼,那美丽的姿势像是蝴蝶飞舞在花丛之中。

“蝴蝶。”

李明德下车,站在白玉兰路灯下,透过水雾,轻轻地唤。

她一愣,随即把手中的伞移过来,“不要让雨淋着。”

仿佛他是来接她下班一样的自然。

“上车吧。”

李明德感觉到一股凉凉的水流顺着后颈往下淌,原来伞上有一个漏洞,坐到车中,他先拿了毛巾温柔地递给她,“你的衣服很湿了吧。”

她吸了一下鼻子,轻轻地把毛巾笼在肩上,用力地按,毛巾很快就不再干爽。

“雨下得太大了,”她轻轻地笑,“雨打在芭蕉上,河流上,楼房上,哗哗作响,如同一首歌。”

“你却被歌声打湿了,”李明德皱着眉头看湿得滴水的毛巾,“先去换一件衣裳吧。”

那把倚在门畔的雨伞,伞柄有些生锈了,而伞面已有破洞,难道她的生活竟如此的局促?

“我过得很好,”她注意到李明德的表情,“你不要担心。”

窗外的雨势浩大,她的声音在其中漂浮不定。

车子开到路尾,她轻轻地指着窗外,“我就住在这里了,巷子窄,天气又不好,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李明德的心就像是浸在雨中一样潮湿,他的嘴唇移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地点了一点头。

她打开车门,把伞撑开,走入深蓝色中,挥挥手,“我走了。”

她不是说“再见”,她没有说“再见”,那是因为她并不希望我再打扰她的生活吧。

蝴蝶慢慢地往前走,每往前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她渴望听到他说:“你不要走。”

“我走了”,这是一个要出门的妻子对丈夫说的话吧,不说“再见”,那太生疏了。

可是,她又多么希望和他再多呆一会,可是那种生疏的客气的感觉让她害怕。

星期天的下午,微风带来了一丝凉意。

李明德到便利店,这一家便利店的货架仍旧是绿色的枝桠组成的丛林一般的世界。他经常来,每一次都会先到摆放着喜乐瓶子的货架前驻足,微笑,叹息。

可是,这天下午,走到货架前的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蝴蝶站在货架中间,凝视着音乐瓶子,许久,往后走几步,慢慢地,把右手抬起来,将大拇指和食指竖成了90度的三角形,和左手的大拇指连接在一起,竖成一个菱形。

那是狐狸的神奇窗户。

从窗户里看到了什么?她竟露出了这般甜蜜的微笑。

李明德也微笑起来,轻轻地走过去,“蝴蝶。”

“啊?”她回过头,菱形窗户仍架在眼睛上,目光迷茫,喃喃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明德站着,只觉得呼吸艰难。

“明德,”她把手放下来,眼神逐渐聚焦,“我只是路过。”

解释就是掩饰,难道这是她在掩饰某种隐蔽的情意吗?李明德再走近一些,视线垂落在她的额头下侧的一处荔枝大的淤青,“他,还是常常喝酒吗?”

蝴蝶一愣,慢慢地垂下头,“这是我自己撞到的。”

李明德走到她是身边,右手轻轻地触摸一下那刺目的淤青,“他是一个咒语,囚禁了你。”

“……”

蝴蝶的眼睑合起来,低低地说。

“什么?我听不见。”

“不要再问了好不好,”她的声音哀伤无比,“一说,我就会崩溃。”

她摇头,落泪,像一株风雨中的梨花。

“我走了。”蝴蝶飞一样地穿过他的身畔,步伐凌乱,迅速消失在便利店的转角处。

她并没有走远,躲在巷子的偏僻处,数数到一百二十下的时候,李明德从便利店走出来,黑色的丝质衬衫敞开至第二个纽扣,性感而狂野。

不,这不是属于她的美丽。蝴蝶命令自己艰难地转身,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只任泪悄悄地滑落,无声而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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