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自我放逐（下）
残阳如血，孤狼北啸，王道竟怀抱着老翁的尸体久久不能自已，这已经是王道第二次吐血了，一旁的老太心生怜悯，却如同领家的慈祥阿婆。
老太从王道手中接过老翁的尸体，善意的看着王道，轻言道：“我和老张头已经做了六十年的夫妻了，在我们临走之日还能看到一位少年英雄，使我们的荣耀，好孩子，记住，这天下需要你这样的人，好好活下去！”
老太也似老翁般抚摸了王道的脸颊，随后抱起老翁的尸体，缓缓朝着驿道的边缘而去，王道不知道老太打算做什么，还沉浸在自责中，忽的，老太朝着王道和陌上花呼喊道：“孩子，你们要好好的！”
随后，竟毫不犹豫抱着老翁的尸体向后倒去。
陌上花吓的不轻，后面可是万丈悬崖！
王道见势不妙，慌忙赶到崖口，却只见老太老翁已经落入云层中，依稀见得老太还紧紧抱着老翁，那种慈祥，那种笑容，难以言表，深深的刻在了王道的脑子里。
王道从未想到，一对老夫妻对死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颓然的坐在崖口，这时候，陌上花才走了过来，却见她将一个东西丢向了老太掉落的方向。
王道看的分明，是那个针织袋，是那些钱财，王道略惊，疑惑这看着陌上花。
“你？”
陌上花笑笑，道：“人心的贪婪和欲望才是罪恶之源，你应该振作起来，替这对老夫妻好好的活下去！”
陌上花此言不虚，王道竟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只能在这崖口干坐着。
陌上花经历这事，似乎也长大了，她知道王道现在还没有走出阴影，便独自的将几具尸体防火焚烧了，然后陪着王道就这么坐着。
大风，有雨，这雨很大，如上天悲悯的眼泪。
雨后，天空出现了彩虹，分外的美丽，如同老夫妻临走的笑容，王道拍拍身上的泥土，坚定的眼神看着远方，道：“小花，走，我们去看看这世界罪恶到了什么程度！”
“嗯！”
陌上花欣喜的点点头，王道能振作是陌上花最高兴的。
第二年，秋，此时天已转凉，经过这两年的放逐游历，王道和陌上花的身子骨似乎都差了些。
这日，天气如斯，秋风中有些凉意，这本该丰收的季节，王道却在风中闻出了不同寻常的腥味。
“糟糕，又死人了。”
王道迅速的向着味道的来源处追逐而去，陌上花自然跟随。
只听得战马嘶鸣，女人的惨叫和女人的狂笑不绝于耳，王道满腔愤怒，随意抓起散落在地的战旗，就朝着几人而去。
“你们身为军士，为何胡乱杀人？”王道暗恨。
“杀人？我们杀人了吗？你看见了？”
三名军士高骑战马，表情张狂，却驾马朝着王道杀来，对于他们来说，杀杀人，抢枪钱，顺便搞搞女人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王道哪敢怠慢，以旗杆为枪，竟刺得当首之人飞起，其余二人见到王道不好应付，竟头也不回的逃了。
王道不敢去追，只怕耽搁了救人，遂和陌上花在死人堆里翻找，果然发现一女子，此女背部被人砍了一刀，扑倒在地，看位置，应该就是她发出的惨叫了，但现在却已经死了，王道唉叹：又多了一片坟场！
忽然，有婴儿的听哭声传来，“哇哇...”声浪极细，传了好远。
陌上花也一惊，道：“在下面。”
果然，王道将妇人的尸体掀开，发现了一个襁褓婴儿，尚不足月，王道将他抱起，这孩子居然笑了。
陌上花，却哀叹道：“或许，做母亲的都会这样选择吧！”
王道看着怀中婴儿，却忽然灵光一闪。
“母亲，选择，对，对，就是这样，死亡即毁灭，新生即创造。”
“既然这世界充满罪恶，那我就毁灭他，创造一个人人和乐的世界。”
陌上花见王道暗暗发呆，却不知为何。
忽然，王道似有所悟，将婴儿高举过顶，右手遥指上天道：“贼老天，我欲布王道，恩袍泽，灭贼定国，你为之奈何？！”
“灭贼定国，你为之奈何...”
声音回响着，久久难以平静，似乎上天也为之所惧，竟莫名的狂风飘絮，闪电疾走，不消片刻，竟下起雨来。
王道带着孩子不便，就将婴儿附寄给了附近的农家，只留了些钱财，叮嘱好生照料，就逍遥而去了。
而后，王道又经历了许多事，却更加坚定了王道的决心。
当是时，幽州刺史李渡早年曾任千牛卫将军，好武却不喜争霸，唯独敌视外族，又广纳贤才共治幽州，故使幽州兴旺，契丹不敢犯。
李渡有二子，兄李在言性暴躁，嗜杀人，百姓忌之，弟李在途性温和，广纳善缘，为众人所喜。
时光如梦，弹指三载，王道一路辗转，广结天下寒士，又好交江湖义从，如今已有十六了，放在平时，当行成人礼了，陌上花也随王道一并来到了幽州。
半年前，二人初到幽州时，已经不再是乞丐打扮，陌上花本就娇艳，肌肤有吹弹可破之感，常有人侧目观之，恰时李在言喜游庙会，正巧相遇，李在言即一眼定情，非要纳陌上花为妾，陌上花不从，双方便起了争执。
王道当时带着一帮流民士卒往来幽州，路途中虽死掉了些，但是大部分都活了下来，而后，为讨生活，王道教了他们些许武艺，以当卖艺糊口之用。
如此一来，双方一言不合，竟打了起来，王道修兵法时，精学了诸多武艺，李在言竟不是对手，遂，招来军队，准备打压王道。
李渡素来知道李在言的秉性，却没想到将事情闹大到这步田地，于是派李在途前去阻止，但此刻王道、李在言二人斗的正欢，恰巧被李在途看到，却不想李在途以一敌二，竟将双方都制住了，王道没想到除了陆离之外还有这等高手，心中起了钦佩之意，又听说李在途为人心善，遂起了结交之心。
李在言看李在途已经来了，知道没戏，索性就撤走了，后来，李渡为补偿陌上花，又发现陌上花聪慧，识大体，就收下当义女了，此事当时传为美谈，百姓乐道之。
直到此时，王道长达三年的自我放逐才算告一段落，三年里，王道逢一处难，便救一处难，力有不殆，正如王道所想的那样。
这世界已如残花凋零，满布疮痍，我们难道还要让他病入膏肓下去么？
半年后，也就是今天，王道和李在途业已成为好友，二人时常讨较兵法武艺，各有见长。
当然，王道二字太过招摇，王道便一直用的假名闻问。
“闻兄，这攻兵必先攻其帅，攻帅必先攻其城，你以为如何？”李在途对着王道说道。
王道摇摇头，道：“不好，孙子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此番见解，岂不更妙。”
李在途若有所悟。
却在此时，衙内传来了坏消息。
“二公子，不好了，老爷旧伤复发，危在旦夕！”
当李在途和王道赶到时，李在言却已经守在门外了，并放肆言道：“父亲已经去了，特传位于长公子。”
同时，一旁的偏将，拿出了遗书，李在途抢过一看，上书：吾自知时日无多，为妨幽州有失，特传位于长子李在言，望亲子励之，护佑四方。
李在言素来为李渡所不喜，李在途猜测这其中有诈，奈何李在言已经拿了虎符，现在门外士兵把守，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得。
而在屋内的李渡，脸色痛苦，直至扭曲，手捂着胸口，却遮掩不住那寒光四射的匕首，李渡并不责怪李在言，只怪自己平时少管教了些，挣扎片刻后，便没有声息了。
接下来，李在言顺理成章的向外宣布了自己继任刺史的事情，虽然众人不悦，却也无能为力，任李在途再强，也不是千军万马的对手。
王道并不支持李在途枉送性命，反而是婆心苦劝，认为当务之急是救出陌上花几人，以防不测。
耶律德光素来嫉恨李渡，乍闻得李渡已死，迅速派兵掠夺强袭。
争位之事发生后不久，契丹来袭的消息就传开了，顿时人心惶惶，李在言消极避战，以为城池坚固能拒敌于外，不料契丹兵擅射擅战，结果不消几月，便已经打到了幽州城下。
李在言一时间六神无主，却不知如何是好，与此同时，契丹兵在城池附近肆意劫掠妇人财物，陌上花也在回府途中被掳了去，李在途本想亲率骑兵去追，却被王道拦了下来。
“闻兄，你？”李在途不解。
王道却说：“李兄，你不能去，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事得我去。”
李在途就更加迷惑了，王道解释道：“我看这些契丹骑兵深入腹里，又未携带辎重，只为劫掠而来，想必粮草即将耗尽，而且耶律德光见李将军新死，才有此举，若李兄以威摄之，再断其粮道，他们必不战而退。而且，城内人心不安，李兄当马上拿回虎符，定军民心为要。”
随后王道深邃的看了李在途一眼，李在途似乎明白，坚定的点了点头，二人便各行其是去了。
王道只带了几人，再随身带了些财物和货品，便乔装出城了，可没想到王道刚出城不久，就被契丹人围住了。
这些契丹人，人高马大，一看就彪悍至极，为首一人看见王道一行人，道：“把东西拖走，人杀了。”
王道一惊，急中生智道：“将军且慢，我是做生意的，还有不少财物并未带在身上，还请将军绕我等一命。”
王道见周围人露出贪婪的目光，知道有戏，反而将身上携带的银两拿出来放在一旁，契丹人果然上当，下马来去银钱，王道趁着这个空挡，示意两边动手。
瞬间队伍中窜出几人，均是行家里手，契丹小队只得五人，又心生贪婪，瞬间便被王道几人摆平。
完事后王道让五人身材较壮硕的换上契丹人的衣服，其他人则依旧扮做商队，由这五人押解着朝附近的营帐而去。
路途中，王道看见契丹人连民舍都不放过，鸡鸭也要掳走，更别说女人了，男人则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用绳索套住脖子，由前方的契丹驾马给活活拖死，王道心中虽然愤慨，却不敢轻举妄动，惧怕打草惊蛇。
小半日后，王道等人到了附近的营帐，这里只是个临时的小帐，只有几个伍长，王道命人不加理会，继续往北而去，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大帐所在，账外用契丹文字写着‘耶律’二字，王道便料想定是这里了。
王道随着大部队进了毡房，发觉这里面关押的女人和财物着实不少，但却没有发现陌上花的踪迹。
此时，外面却突然喧闹了起来，王道遂让扮做契丹兵的五人混迹在人群中出去查看，少刻，便有人回禀说，这里的人抓了很漂亮的一个汉人女子，主将耶律申准备纳为妾室。
耶律申这个人，王道听说过，他是耶律德光的侄子，没什么本事，又贪图美色，但耶律德光却很喜欢他，王道没想到这次是耶律申为主将，想来事情要简单些了。
之后，又有人来汇报说那个漂亮的女人就是陌上花，王道计定，便准备等待晚上的到来了。
当晚，天有明星，却掩不住大帐的火光冲天，此刻，耶律申正筹备着婚礼的事情，高兴非常，篝火甚至更亮了些。
王道遣两人回去给李在途报信，自己则换了身契丹的衣服混在人群里。
“哦...哦哦哦...”
“哦...哦哦哦...”
这是契丹士兵欢呼的声音，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似乎很高兴，王道摸不准陌上花被关在哪个营帐里，便只有在婚礼进行的时候动手了。
深夜，星似乎更暗淡了些。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士兵们的欢呼声更甚。
陌上花也穿着契丹的新娘礼服被推了出来，王道知道时机来了，便命令来时扮做商队的人举起火把，朝着各处胡乱点火，营帐遇火既燃，放火岂能少了杀人，遂而，王道率人冲杀出去，片刻，便收了几个人头。
并且叫人大吼：“敌袭，敌袭！”
顿时间，军营乱做一团，王道则趁这个时机，瞬间来到陌上花身边，想要拉着便走。
却不想陌上花惊叫一声，王道迅速捂住了陌上花的嘴，并道：“是我。”
不过为时已晚，陌上花看清来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引来了一群契丹人，与此同时，火势渐渐被控制，王道等人处于完全的劣势之中。
一阵厮杀后，王道负了伤，其他人也死了不少，而王道几人却被包围了。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却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和冲杀声，借着火光，王道发觉是李在途率兵来援，遂而士气大振，裹着陌上花，王道冲出重围。
破晓时分，有些寒气，但经过一夜的热血奋战，士兵们反倒不冷，王道和李在途气喘吁吁的相视一笑，准备返程了。
而陌上花受了些惊吓，已经被放在马车里了，其他被掳掠的人也准备随军队回家。
不过，这一切都被藏在暗处的契丹人发现了，这一夜的血腥气息可是把他们刺激到了。
“将军，他们兵不过五千，皆已成疲兵，我们不追吗？”
“追？为什么要追？”
“可是，将军！”
“好了，别说了，我自有安排。驾...”
这人是耶律雄风，耶律德光的弟弟，擅长韬略，作战勇武，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耶律雄风命令军队返程，随后大军开拔，而此时王道和李在途则已经在回返幽州的路上了。
耶律雄风看着这滚滚烟尘，暗道：“闻问，王道，你果然不负盛名，值得我这么做，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