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沛十八岁的时候,决定出门打工,打算到广东去,听老乡说,那里的钱好挣,跪在地上乞讨的人,一天都有上百甚至更多的收入。“我站着靠自己的双手,肯定能挣到更多,”不谙世事的文沛寻思着。
文沛家在山区,到镇上搭车还有很长的一段山路要走,途中需要经过好几个村子。所以他一大早就出了门,但是因为下过雨,山高路滑,不小心把脚扭了,这严重影响了速度,眼看天都要黑了,还没有到达镇上,这让他有点心慌。
慌里慌张的文沛选择走一条小路,从山顶上远看,它直接通向了小镇方向,不需要走一些七绕八弯的路。走了没多远,忽然感觉脚上踩了一个东西,皮皮软软的,像是个钱包。
文沛心说这是个好兆头,出门求财,还在路上,财就来了。他好奇的捡起来,确实是一个钱包,女式的红色钱包,上面镶着淡色的玫瑰花。文沛有些奇怪,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钱包呢,还是个女人的,边想边打开了钱包,里面内衬夹着一张照片,是个女孩子,长得清清秀秀,就是面色有些苍白。
文沛没再过多的注意,他主要想看看里面有钱没有。
让人失望的是,钱包里一毛钱都没有,只留着一小撮长长的头发,其他空空如也。文沛感觉被耍了,财没得到,还耽误了时间,于是一抬手,将钱包远远的扔在山沟里。
正要接着赶路,路边树林忽然窜出两个人来。这俩人二话不说,架着他就往旁边的岔路走。文沛很害怕,以为碰到了绑架,便大喊道:“放开我,我没钱。”
这俩人乐了,居然笑嘻嘻的说:“嘿嘿,你别怕啊,我们不是要你钱,我们是要给你钱。你跟我们走一趟,明天早上就放你回去,再给你三千块钱。”
文沛吃了一惊,三千块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他也不傻,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待一晚上就能挣三千块钱,天上掉陷阱还差不多。有这么好的事,排队的人都得翻三个山头,何必在这荒山野岭绑人呢。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闹的太僵,别人既然敢绑人,那如果自己拼命挣扎的话,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弄不好一闷棍打晕了抬回去都有可能。于是便假装很好奇的样子,又佯装对这笔钱很感兴趣,“那到底是什么好事你们先说说,要是好赚的话,你们也不用这么拖着我了,我自己走去。”
那俩人却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言,只是说:“很简单的事,不用你手抬不用你肩扛,你听我们的安排,万事好说。”嘴里这么说着,手下一点没有松手,依然架着文沛的胳膊。
这下文沛确定了,断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一路上都在盘算怎么脱身,无奈俩人夹的太紧,他上半身动弹不得,只是脚下跟着他们在走。看来一时半会儿跑不了了,只好装作顺从的样子,没再挣扎,等待机会。又翻过一个山包,俩人明显放松了对文沛的控制,神情也放松起来。文沛想,这应该是快到了。果不其然,前方几百米远拐角处散出了零星的光亮。
文沛暗叫不妙,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文沛故意“啊”的一声,然后不停扭动腰部,“大哥,前面不是快到了吗,放我一会儿,我要尿一下,走了这么远,我都快憋死了,哎吆,哎吆。”
那俩人毫不起疑,一来快到家门口了,料想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二来文沛这一路上确实没怎么挣扎,他们觉得这小子已经妥协了。
文沛走到一颗大树后面,故意弄出很大声响,他边尿边四处张望,前边不能跑,要跑直接跑他们家去了;后边不能跑,刚从这边过来的,再跑回去未必跑得过他们;左边也不能跑,那是绕回家的方向;那只能往右边树林子跑了,那是去往镇子的方向,路上村子行人比较多,安全一点儿,而且还不耽误第二天搭车。
文沛这时心里还惦记着出门打工的事呢。
瞟了一眼那俩人,发现他们正悠哉的抽着烟,黑暗中烟头一明一灭。文沛毫不迟疑,一个箭步就钻到了林子里。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要再被抓住,绝无逃脱可能。所以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了命在树林里狂奔,向着镇子大概的方向跑去。
那俩人没想到家门口还能出状况,傻楞着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高个的把烟头狠狠一扔,对着矮个说:“我去追,你赶紧回去叫人。”
文沛感觉肺快要炸了,心里面火烧火燎,口干舌燥,喉咙能喷出火。天也黑了下来,树林子里看不太清路,幸好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凭着本能,一点也没放慢脚下的步伐。
远处隐隐传来阵阵人声。应该有一群人在追自己,文沛想。
出了树林,难得头顶有月光,今天是十五,圆圆的月亮挂在枝头,文沛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月圆人不圆,还要被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追赶。文沛朝身后看过去,没有人追上来,声音也似乎变得模糊。难道他们放弃了?
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飘过来的人声正在四散开去,像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但它不是往后方去的,而是往两边散开。
文沛遍体一阵恶寒,他们要包抄我!
这是要赶尽杀绝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都跑这么远了,还不放弃,甚至以一种誓不罢休的态度来合围他。“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跑吧,跑到天亮为止。”
黑夜终于过去,黎明即将到来。跑了一夜的文沛感觉全身像是散了架,无一处不在疼痛。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马上要死了。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方向,也不知道现在跑到了哪里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色微亮中,文沛看到了一户人家,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他踉跄着奔了过去。但是太累了,狂奔了一夜,脚伤还有点疼,再加上太过激动,上台阶的时候,“扑通”摔了一跤,直接摔到了门前。
“我还是在门边休息一下比较好,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靠门休息的文沛,还在大口的喘气,就听到门里边传来嘤嘤的哭声,在这凄凉的清晨若隐若现。文沛心中泛起疑惑,这大清早的,怎么有人在哭!
满怀疑惑的文沛,慢慢扭转头,朝门缝里望过去。然后心里猛地一下紧缩。
门里边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男一女在跪着烧东西,那女的边烧边哭,男的默不作声,手里拿着信件、照片一类的东西。
“这下不太好了,这户人家估计家里边有事,莫不是死人了吧。”文沛又朝门缝望去,这下他往四周瞟了几眼,然后就看到有许多花圈摆在了堂屋门口。
果然是死了人的!
文沛莫名觉得恐惧,这气氛太诡异了。他刚摆脱别人的追赶,现在就碰到这事!他实在没勇气敲开这户人家的大门。
但是文沛现在累到不行,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走不动了。他很想喝口水,吃点东西,再歇一会儿。眼下就是求助的一个好机会,虽然情况看起来很不对劲,但是管不了那么多。“我再观察一会儿好了,要是没有什么,我就求他们帮我一下,就算不帮忙,讨口水喝应该没问题,我嗓子要着火了。”
文沛再次朝门缝里看过去,他们还在专心致志的烧着东西。清晨的凉风四起,搅动那一盆的残渣,借着火势,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火卷风,火卷风带起一张烧了半边的照片,在空中翻滚了半天,飘飘荡荡,落在了女的脚边。
那女的约莫四十多岁年纪,她看到照片被吹出火盆外,默默的捡起来,呆呆的看着,脸上一行清泪顺着就流下来。
借着火光,文沛看到,那照片上的人,正是他捡到钱包上的女孩!
“咚,咚咚,咚咚咚。”文沛觉得自己心跳要停止了。他很想跑,但恐惧淹没了他,那恐惧如海一般浩瀚,压得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文沛机械似的扭转头,他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却不小心碰到了门边,厚实的木门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在这幽寂的清晨显得特别刺耳。
文沛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门里面的两个人,明显惊一下,然后同时慢慢转过头,朝文沛这边望过来,隔着门,他们像是看见文沛似的,恶狠狠的对着大门说,“你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