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来了是一件大事,许多人都屯了些好东西,也托他们带了些好东西。程子归自然也不例外,一上车便问阿洪:“阿洪,我托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阿洪在车里拿来了几块糕点送给二人,听程子归问起,又回到车里找了本册子,翻了翻,道:“酒,书,还有一把好刀是不是?我记着呢,不过不在我这,在另一辆车里,对了,上次送你的那本书你看完了没?”
程灵接过话来:“他看书快得很呢,你那本书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言语之中颇为自豪。
阿洪笑道:“这是好事,我也喜欢读书,就是没什么时间。”
程子归道:“你一路上难道没时间看书?”
阿洪摇头道:“哪有那精力,如今世道不太平,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太沉,有时候我都觉得,是不是该回家了。”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进了镇子。
这一次行商们提前到来,镇上的人明显都有些意外。有些人托他们带了东西,但钱还没凑齐,急忙东走西借;有的人天天盼着他们来早些,好早点拿到货。小孩巴不得看新奇,在他们进镇后一路跟着跑。
程灵二人下了车,阿洪盯着程灵背上的包,道:“这些布料我先预定了,我还是老地方,记得来。”
程灵笑道:“没人跟你抢。”
阿洪所说的老地方,是镇子里一处置闲的老宅。这老宅是李文的产业之一,平时空着放些闲杂物件,阿洪来时便会租用一段时间。
李文算是镇子的乡绅,年轻时在外闯荡过几年,腰缠万贯回来,到如今颇有名望,一般镇里有事总是麻烦他主持。他家业不小,但只娶了一个老婆,育有一儿一女,叫做李玉风和李玉婷,今年男十八女十六,长得都算是人中龙凤。他们兄妹二人这两天才回到镇上,不过多数时候他们都在外地。早在他们六七岁的时候,李文老爷子就把他们送去了外面求学修道,据说是拜了一个不错的名师,是李文早年在外闯荡时认识的。
阿洪照例先拜见了李文,把车队领去置闲的老宅,随后便张开了铺子,把一众商品铺列出来。
程灵二人回到了家收拾了一番,不多久就到了傍晚。程子归把兽皮剥下来洗了干净,便道:“灵姐,我去阿洪那了。”
程灵道:“你急什么,他还会半夜跑了不成?算了,你把他念叨的东西也一起拿去,别卖便宜了。”
程子归诶了一声,带上东西急匆匆跑了出去。其时夕阳以西,雨后的小镇有些微凉,程子归快步走到了阿洪的小铺,那里已经聚满了人,他废了不少力气挤进去。那个铺子有三个人个人在打理,阿洪一看到他,道:“程子归,等会儿。”
在脚下翻了几下,拿出一个写了名字的包裹递给程子归,道:“一共三十三两。”
程子归把银子和兽皮以及那一大块从车上剥下来的布料一起摆了出来。阿洪急忙丢开其他人,将布料捧在手里慢慢摩挲,虽然还是湿的,却还是越摸越是高兴,问道:“你准备多少出?”
程子归一下愣住了,他哪里知道多少合适。把球又踢了回去:“你说呢?”
阿洪伸了五根手指,道:“五百两。”
程子归吓了一跳,他虽然知道必定价格不菲,但仍旧没想到会卖的那么贵。这还是阿洪开的初价,稍微讲讲价肯定还会更高。他想了想,道:“七百。”
阿洪知道程子归并不清楚价格,这个七百多半是他随口说的,于是回去屋里,没多久拿了几本书出来,笑道:“程小哥,我西日阿洪做生意从来讲究诚信,不会坑骗你就是,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就六百,不过你得告诉我这块布哪来的。来,这是我特意找的几本偏史,一般的书店你买都买不到,送你。”说罢把这几本书递了过去。
阿洪其实每次来都必定会给程子归多带几本书,全是免费赠送的。他也确实童叟无欺,李文老爷都曾夸过他,所以程子归对他颇是信任,于是没有更多异议,拿起那块毛皮问他:“这个你能出多少?”
还没等阿洪说话,就听到旁边有一个娇俏的声音道:“等等,这个我要了。”
两人同时侧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旁边。这少女身着红衣,一张鹅蛋脸如精雕玉石,双眼乌黑闪闪,如同清泉里的黑曜石一般,极是好看。两人均认出这少女就是李玉婷。
她声音甜甜脆脆,对阿洪道:“这块毛皮让给我,好不?”
阿洪笑道:“李千金想要,我哪里敢抢。”只把那块布收了,对程子归道:“钱我待会儿给你。”
程子归点点头,转过来对李玉婷道:“李小姐,你出多少?”
李玉婷摸了摸这块毛皮,展开看了下。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破了个洞。”
程子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洞正是陈岱风一箭射出来的。他心里也着实觉得可惜,不过如果没有这一箭,估计他也杀不死这头凶兽。便道:“李小姐要是想要,就便宜点。十……八两怎么样?”
李玉婷轻轻一笑,眼如清泉起漪。道:“你倒是实在,我也不让你吃亏,就十两好了,待会儿送到我家来。”说罢把这块毛皮还给程子归,转身去看其他东西了。
她身后一名小丫鬟从腰包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程子归。“程公子,给。”
程子归接过银子,呆呆看着李玉婷的身影。他虽然在镇上过了十六年,但没见过李玉婷几次,早就听说她是修炼之人,今天才得以那么近见到,心中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什么。那小丫鬟见程子归盯着李玉婷心不在焉,掩嘴偷笑,这样心中暗慕自家小姐的男的她见得多了。小丫鬟回到李玉婷身边,咬耳对李玉婷说了什么,李玉婷轻轻笑骂了一句,头也没回。
程子归自然不知道她们二人误会了自己,把阿洪给他的包裹打开,里面放着几瓶酒,酒瓶下垫着几本书,另外有一块卷起来的长布条。程子归把布条拨开,一把明晃晃的刀躺在里面,不论是做工还是质材都比他现在用的好多了。程子归摸着刀身,忍不住笑意,这可是他存了大半年的钱买的。
阿洪又走过来,拿出几张银票给程子归,看到程子归的样子,笑道:“怎么样?”
“好!”程子归真心赞叹。
“自然不会给你带差的,对了,你这块布哪来的?我看样子不像是你这产的。”
程子归接下银票,把这些又重新包好,正要离开,听阿洪问及,只好把这些事又重新说了一遍。阿洪听完,忍不住说道:“唉,这你可错了。”
程子归奇道:“什么错了?”
“你可知道,这天星宗……”
“阿洪,你这个怎么卖?”阿洪刚开口,就有人在旁边大声喊他。
“有空跟你说。”阿洪匆匆走开。
程子归苦笑一下,捡起自己的东西,看到阿洪送他的那几本书,突然转头对阿洪道:“对了阿洪,刚刚跟你说我打死了一只凶兽,就是我拖回来的那只,今晚我们煮肉吃,你来不来?”
阿洪忙的不可开交,听到程子归的话还是愣了一下。他久作漂泊,很少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何况程灵的手艺如何他是清楚得很。于是答道:“哈哈,好,给我留点,我晚点过去蹭点吃的,记得来叫我。”
“好。”
程子归把东西带回家,知会程灵一声多煮点饭,又把那块毛皮送去了李府。程灵听说那块布居然卖了六百两,着实也吃了一惊,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害怕。穷人一下子捡到大笔的钱,总是心里不踏实。
这来来去去,不知不觉繁星渐亮。程子归这才有空温习陈岱风教他的东西,尝试了几次感受灵力,但并没有什么作用。陈岱风叫他不要急于一时,他也就没有再死磕下去,把那本刀谱拿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翻阅。
这本书看起来破旧,但书里的内容没有丝毫损坏,有些装书线是用新的重新穿绑了的,看起来陈岱风对这本书很是爱惜。程子归看了个大概,把开头的几句要诀记住,慢慢品味。也多亏他平时读书多,那些晦涩的字词多读几遍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那几句要诀读通,程子归也明白为什么陈岱风的刀法为什么是走的刚猛一路了。
这本刀谱的编者认为刀乃霸者,一力降十会,以狂莽磅礴之势压制对手,有如山崩,有如海啸,这正是天地摧毁万物的手段,刀法之大气,就应该如同天地之气势一般。若是把刀用得软绵绵的,不如不要用刀。
程子归看的来劲,跑回屋里把新买的刀拿出来,对着刀谱练了起来。
从前他只是练习一砍,一劈,一挑,一削。一招一式都是死板的单一动作。这本刀谱却教会他在砍与砍之间如何回转,脚步如何踏出,双手如何用力。这是他第一次练习真正的刀法,回转之中总有些不足,要么跟不上,要么扭到腰,要么自己踩自己,练的一塌糊涂。但尽管如此,他也开始明白自己以前的刀法有多差。
这样练了没过半个时辰,他就开始气喘吁吁,比平时累了千百倍。
当他住刀休息时,忽然闻到一股极香的味道。当下刀法也不练了,把刀谱和刀收好,跑到厨房一瞧,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五六个菜,正中间有一口大盆,灯光下可以看到热气慢慢飘散,香味从中散开溢满整个厨房。
“好香!”程子归深深嗅了嗅,也不洗手直接拿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好吃!”
他还要伸手去抓,程灵狠狠拍了下他的手,道:“你脏不脏!去叫阿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