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还没亮。
鸢白收起盘膝的动作，看了熟睡之中的流青一眼，起身出了房门，轻轻地带上。
卫家的院子里，鸢白缓步而至。院子中央站了一个人——卫清涟的父亲，吴芩笙的夫君，卫松龄。
“鸢白大人，小女就交给你了。在那宫中，还请你多多庇护小女。”卫松龄看着鸢白一步步走近，对着她，深深地弯腰。
“庇护倒是谈不上，我不过刚刚涉世。否则，也无需借你女儿的身份入宫了。”鸢白看了卫松龄一眼，转身侧对着卫松龄，看着远方。
“鸢白大人，你在看什么？”卫松龄有些好奇。
“珉州。”鸢白的声音冷冷淡淡，不带一丝情绪。
只是，卫松龄听了鸢白的话，却是面色古怪。他想告诉她珉州在西南方，不在东方，可是……却又不敢说。
罢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在看不到的阴暗角落，似乎有目光复杂。
“总之，小女还是要倚靠鸢白大人照看。本官尚有些公务还未处理，就先走了。”卫松龄说完，转身离去。
辰时，昭阳城晨钟响起，钟鸣回荡。鸢白转身，去了卫清涟的阁楼。
“吱呀——”房门轻响一声，开了。
流青一进来，惊讶地发现内室之中还有旁人——不曾想鸢白起的这么早。
只是……为何她端坐在桌子旁，只是喝茶？
流青对鸢白笑了笑，轻轻地走到床边，唤道：“小姐，该起身了。今儿还赶路前去珉州呢。”
“唔。”床上的小人儿一声软软的嘤咛，“流青，我还想再睡会儿，昨儿有些累着。”
流青无奈，耐着性子劝道：“小姐，今天可是要启程去珉州的，您就快起来吧。”
“说不起就不起！”卫清涟不乐意，发起了小孩子脾气。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掀了你的被子。”冷冷的声音虽然稚嫩，却说得毋庸置疑。
卫清涟一下子坐了起来，正要发脾气，一转头看到鸢白漆黑的瞳孔，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收了到嘴的话，乖乖起床。
在卫清涟洗漱之时，流青偷偷地看了鸢白一眼，心中纳闷：小姐居然没有生气，乖乖地起床了哎！这鸢白也真神了。
辰时一刻。
卫松龄与吴芩笙站在卫府的大门前，目送卫清涟离去。
马车途经秭归之时，有一个小乞丐拦住了马车：“善良的小姐行行好吧，小人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马车内流青正要下车撵走小乞丐，小姐是要进宫做主子的人，如何能被这脏污的乞丐玷污了身份？
卫清涟却伸手拦住了她，递给流青一锭碎银：“小小年纪成为乞丐，自然是可怜人。如今我们路过这里，做做善事也是好的。你把这碎银子拿去给他吧。”
主子发话了，流青只好不情不愿地接过碎银，磨磨蹭蹭。
鸢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一把抢过流青手里的碎银，直接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你……”奈何鸢白已经下了马车，流青只好气呼呼地闭上了嘴。
“流青，这本来就是你不对！”卫清涟瞪着流青，气鼓鼓的说。“我让你拿去给那小乞丐，你还磨磨蹭蹭，人家出来乞讨也不容易，鸢白看不下去也正常。”
“小姐……”流青有些委屈，小姐的心偏了，不疼我了！
“如果不服，你去找鸢白打架啊，只要你能赢，我不说什么。”卫清涟一偏头，满脸任性。
本欲反驳的流青反而噎住了，跟鸢白打？她昨天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鸢白可是会武的！
马车外。
鸢白将手中的碎银递给小乞丐，“拿着。”鸢白的声音冷冷的。“我知道你年纪还小，只是人生在世不可以一辈子靠别人。拿着这些银子，足够你吃几天。这几天，你就去找一份活儿。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为了一口吃食就出卖自己的尊严？”
小乞丐有了一瞬间怔忡，愣愣地抬起头来。在看到鸢白的一霎那，小乞丐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你是……”
鸢白的声音依旧冰冷：“我是昭阳卫家小女身边的侍婢鸢白。”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小乞丐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有些迟疑。他总觉得，刚才那个侍婢鸢白，有些像一位故人。
“苏尘，刚才那辆马车，你要到多少铜钱？”一个瘦瘦小小的乞丐拍了拍那个小乞丐的肩头。
之前的小乞丐，也就是苏尘，看了看过来的那个小乞丐，道：“那位贵人给了我一块碎银。”
这个小乞丐绰号钻天鼠，与他关系不错，两人一起住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
钻天鼠听闻苏尘的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块碎银！这……唔……”
苏尘慌忙捂住钻天鼠的嘴巴：“你不想要银子了？！这么大声音，把那群地头蛇招来了怎么办！”
钻天鼠看着苏尘迅速地点了点头，苏尘这才放开钻天鼠。
钻天鼠小声道：“如今有了这些钱，够咱们潇洒好一阵儿了！”小小的猴儿似的脸上掩不住的兴奋。
宁云国国都，珉州。
东城门口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车窗帘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挑开，露出一张被鹅黄色半透明面纱遮住的脸，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澄澈，说不出的灵动。
即使只是城门口，亦是人来人往，极为热闹。放下车帘，卫清涟坐回主位，摘下面纱。
流青好奇地听着马车外的声音，拉着对鸢白的手道：“鸢白妹妹，你听，这珉州城好热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兴奋。
鸢白甩开她的手：“我跟你说过，别叫我妹妹。”
流青：“鸢白妹妹鸢白妹妹鸢白妹妹，我就叫！”说完傲娇地一偏头，“哼”了一声。
鸢白有些凌乱，这算什么事儿啊。手中拿着绣样儿，哭笑不得。
却只听得卫清涟出声道：“这绣活儿你也做了一路了，休息一下，陪流青说说话吧。她这一路上，早就无聊死了。”说着好笑地看了流青一眼。
卫清涟发话，鸢白也就放下了绣活儿，也是，这一路来，三个时辰的颠簸，也是该休息一下了。
流青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接过话茬儿道：“小姐您这一路上都昏昏欲睡，也不陪我说说话儿，鸢白又在做绣活儿，您也知晓奴婢性子跳脱，如何能不无趣？”
卫清涟知晓流青好奇，而鸢白小小年纪也不适合太过沉闷，便发了话：“这珉州城，你们想看就看看吧，若等进了宫，要见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流青满脸笑容，开心道：“多谢小姐！”便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向外观望。
相处时间不长，鸢白便发现这主仆两人都极为爱笑，单纯美好得给鸢白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夜孤辰，你为什么，会选中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