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漆黑的四周,却被各种光亮照得通透,加图伏在墙角,犹豫着要不要转过去瞧个究竟。自从堕落以来,身体也变得不似常人,各种攀爬附挂得心应手。正犹豫间,一道纯黑的气息作刀剑轻易地炸出墙角一大块石砖。
气息诡谲,力道惊人,加图不假思索,径直离去了,但行进速度不快,蒂娜言犹在耳,是往主人处去还是直接离开?思来想去,加图意识到自己与主人的精神联系一日不断,自由就无从谈起。黑影匆匆凭着直觉往西南行去,旅馆里慌张的一众客人渐渐感觉到搏斗声响小了下来。
恩佐大师怎么会善后,留下一地碎屑,径直朝徐林一行追去。此刻,徐林等人已经行至镇外,此番蒂娜并不知道事情具体,图灵怕她到时候有闪失,回头道:“蒂娜,这次南下不安全,东西在我们手上,我和林先绕些远路。你和我们暂时分开,到文莱教堂汇合!”说完兀自朝西南方向驰去,这一整日胯下驽马都不得安宁,此刻还要载两人飞奔,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蒂娜骑着另一匹马,当时情急,自然不可能带车出来,待图灵说完,心里有些担忧地开口喊道:“何必分路,径直去文莱求救不是更好?”可是图灵似是未闻,与蒂娜渐行渐远。蒂娜一咬银牙,急催马匹走的大道。哥哥等着,我会尽早带援兵回来的!
待到离得远了,图灵放缓了速度,马蹄轻轻踏过草地,扬起几片草叶,驽马大喘着粗气恢复着体力。图灵感觉环在腰上的手臂一松,舒了口气说道:“不知道大师那边如何?”
徐林早就累了,此刻坐在马背上好似被抽了全身骨头,任由马儿将他颠来颠去。他轻吁一声道:“老师那边不用担心,他自有办法演得好。当初想的时候倒是忘了你妹妹,一路过来横生了好多枝节。”
图灵轻笑一声,摇摇头道:“不讲清楚也好,省得她犯险。蒂娜性子从不收敛,我怕这次会出差池。此次出来布道借机回了趟家,我家还有一位哥哥,是家里长子,以后要继承爵位的。这次回去,大哥他不在家,问过才知道是被父亲派去南边做生意了。父亲虽然赞成我们兄妹加入教会,但主要是了教会的名势和牧师的力量,虽然表面上信教,但父亲向来不怎么遵守教条。我知道,世间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世界上每处繁华的地方必定有教会的影子,但却不一定有信仰,前些日子和猫女的争辩,我想说的何止是异族。”
这番话令徐林想起了方才行事前与大师的对话,他开口道:“天父若不许诺恩惠,信徒就会少得可怜。人自身若有信仰就已十分难得,有些事不必强求。”做事三思,事发不畏事,便是常人难以相比了。徐林自知还差得远,自觉地胸口郁结,长长出了口气。
时至凌晨,日头将出未出时,最是黑暗。
扈从直觉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艰难地喘息着。他终于顺着马蹄印迹,一路狂奔追上了自家骑士大人。骑士与那胯下神骏似乎合二为一,张扬矗立如同一杆万军丛中的纛旗。那人回过头来,旭日初升,扈从迎着光实在无从瞧清骑士神情,只是肩上鞭伤隐隐作痛。
骑士的声音如同风里的一支箭,冷厉地贯穿了过来:“好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知道我找到什么了吗?嗅嗅看这风中的气息。”扈从听闻,急忙仔细嗅去,但除却草腥和泥土味道,却再没闻出个究竟,不禁脸色惨白,两眼不敢瞧见那根遒劲的皮鞭。虽然是鞭,但扈从可见过骑士大人将它崩的笔直,当标枪使过。
“呵,就知道你闻不出,可我就是想问问。这吸血鬼的血骚气好浓啊,如此暴露行径,他,已经与死人无异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扈从快快点着脑袋,好似小鸡啄米。可再抬头,马蹄声却已远去,扈从脸色大涨,眼角斜着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但脚下不停迎着朝阳跑远了…
富家翁一身肥大锦衣早已破破烂烂,林子里十分安静,北国的平原上的林子里少有常青的树木,待到冬来雪花覆盖更是白茫茫的一片,其间最多是一些落光了叶子的灰白皮的白桦。富家翁是喀什的哥哥,鲍恩,算是吸血鬼一族的异类,吸血鬼鲜有胖子到达鲍恩这种吨位的绝无仅有。
鲍恩刚刚吸食了一只雪兔,厌恶地丢掉干瘪的尸体,换做以前这种血端道他眼前都只会皱着眉头丢开。那双大手抓住一群蝙蝠捏爆时蝙蝠的悲鸣还在耳边萦绕,那是鲍恩全身细胞战栗的声音,它催促着鲍恩继续前进。
“倒霉,怎么会遇到这家伙?”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倒霉的不止他一个,恩佐几乎打乱了秘社在这片的整个布局。突然,他心头一动,察觉到那个新蛊惑的堕落者正往这边前来。凄惨的胖子此刻仍眯着眼,只是缝里露出的精芒也不可小觑。新蛊惑的堕落者可不比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随从,他们自我意识更强,而且这人之前就强行违抗过他的意志。
加图脑中冒出一个严厉的询问,像无数小针一般刺激着他做出回应。他正飞快地奔行在林子中,手脚间肌肉似乎像是发酵的面团正在不停胀大,一股奇异感觉流经全身。他急忙回应了一个遵从听命的意识,脑中的逼迫立马减轻了许多。
鲍恩虽然对来人有些警惕,但毕竟是与自己有精神联系的堕落者,他为主,对方只是个奴仆又能对自己如何。放下心来的鲍恩突然想起加图之前与徐林等人在一起,连忙用意识询问之后经过。
这种交流方式真的是方便。加图未几步,几个来回间鲍恩就明白了后续经过,甚至从加图记忆里感受到了当初那道诡异的气息,不禁一喜。但之后却面露忧色,胖子皱着脸如同包子一般:一来自己与弟弟都未完成使命,不免要受责罚;二来这道气息觉着亲近,但不知是秘社里哪位,只听他们说是一个巫妖,他还不好确定;再来如今战斗胜负不清,自己该如何是好?
关键是圣物!鲍恩思索再三,狠下心掉头回去,吸血鬼没有使劲咬牙的习惯,他们的那对吸血獠牙太过尖锐。
东来的驽马上驮着两人,执鞭的是图灵,他顺了顺灿烂的金发,若有所思地说道:“林,我有个问题,你怎么确定加图会把消息带给吸血鬼?”
“堕落者不去找同类,还能去干嘛?图灵,一个人突然抛起了以前的所有,必定想找一个能依靠的存在。”
图灵皱眉,薄唇轻启道:“我以前是不明白加图居然有那么多怨恨,但加图本身是心地善良的,我们一起长大,我相信他不会去助纣为虐。林,况且我们并不知道加图堕落的真正原因。”
徐林挠头,一身骨头被颠的差不多散了架,气力不多说话声音也小了下来:“吸血鬼盯上我们的时间和他堕落的时间相近,八成是与那只吸血鬼有关。不过既然你觉得加图可能不会去找他,那就要加快脚步了,可别演完戏却发现没了观众。”
“好,那你坐稳了。”图灵一挥鞭子,那匹驽马一声哀鸣,四条腿开始提速,其实他们离林子也不远了,目光所见就能看到。这么一来,鲍恩与徐林就算是相对而行了,接近时间也大大缩减了。
这片林子稀疏,也不太影响两人行程,徐林虽然搂着图灵觉得有些尴尬,但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他右手拿着的是一块白布,据说有探测异族的效果,图灵要驾马,于是便把警戒的任务交给了徐林。
白布是丝质的,十分滑顺,指尖竟是柔软的触感。这块白布散发着莹白光彩,在白天倒是不明显,时近中午仍没反应,徐林不免有些气馁。因为林子太疏,不大能藏住人,而这个堕落者知道要对付的是旧人,也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于是鲍恩撇下他,独自施展招数,悄摸往徐林方向靠拢,他的嗅觉可比徐林的白布好用得多。
但袭击总需要接近,徐林突然瞧见手中握着的白布慢慢染成漆黑,按捺住惊讶,瞧瞧戳了戳图灵,轻声道:“来了!”图灵没有过激反应,只是微微点点头把声音提高了点,装出一副气馁样说道:“林,我们先下来歇歇吧,吃过午饭再说。”
“可是…好吧。”徐林一副犹豫的神色,跟着下了马。两人靠着一颗较粗的白桦树干掏出了干粮。两人突然下来进食,鲍恩虽然潜了过去,但没立马下手,他始终有些不安,打算再观察一阵子。
林中毫无动静,徐林两人接着啃面包眼神交流了一番,徐林清清嗓子开口道:“怎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老师怎么了?唉,希望蒂娜能早些找到援兵吧。”
图灵接道:“尽力吧,林,看好那枚戒指,到时候上缴给教会就是大功一件。异族的圣物!我老师也会给你赐福的。”徐林面色沉沉,轻轻转着手中戒指,一手啃着干粮不知在想些什么。
鲍恩随着两人对话,不自觉把目光投到了那枚戒指上,鼻息不禁粗了几分,心中蠢蠢欲动。但他还是候着,直到两人吃完简单的午餐,准备上马时,胖子以一种难以置信地速度扑了出去,掌中隐生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