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伦看了看四周,调整了气息,慢慢道来:这件事,是我家在东北的时候发生的,那年应该是1976年,那时,我还年轻,我们居住的地方靠近小兴安岭,离伊春比较近,周边都是大面积的红松林,郁郁葱葱的,满林子都是松树油子的香气,沁人心脾,踩在柔软的,几尺深的松针上,非常惬意,那段时间,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前两年回去看,好的木材早已被伐光了,又不懂得种植,森林已经变小了许多。再也没有那么美妙地方了。
当时,我们每年都有伐木指标。除了农忙时节要为了指标大量伐树以外,大部分时候,只是做一些护林工作。时间相对宽松,只要闲下来,父亲要么带着我在林子里逛来逛去。打一些小型的猎物改善生活;要么就是和同伴们一起闲扯打牌。
当时,我们在东北认识了很多人,有东北本地的老乡,也有当年下乡的知青。其中有一个人,叫做黄癞子,这个人嗜赌成性。此人赌博上瘾到癫狂的程度,不赌就吃不下饭,总想着通过赌博发财致富。有人和我们讲过,这个人赌博时还算个爷们儿,赢了,谁不给给钱就揍谁,甚至拿出刀子要砍人。但是,一旦他输了,他也不会赖账,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大腿肉切下来当赌资。曾经有人亲眼看过,黄癞子把自己的大腿肉切下来用刀子扎在桌子上做赌资。任凭鲜血直流而面不改色。一边喝着东北小烧,一边骂骂咧咧的赌博。
就是这样一个赌棍,却不知为什么,偏偏赖上了父亲,整天拉着他去赌博。只要父亲不去,他就和父亲动横的.因为这件事,父亲和他打过两架,还因此受了处分。后来,父亲也学乖了,拗不过他,就跟着他去,但无论黄癞子怎么说,他就是不参赌。因此,他对父亲很是恼火。后来,父亲多方了解,终于明白了黄癞子纠缠他的原因。
当时,我们林业局里,除了父亲之外,多多少少的都参与过赌博,这些人始终觉得,父亲这个南方人是个异类。他们想方设法的要把父亲拉到赌博圈里。这样,上面来人巡视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有人和上面告恶状了。这件事,当然是伙伴中最混蛋的癞子来做了。
但是,明知事实如此,又能怎样呢,父亲也就只能这样半推半就的糊弄着。
那一次,黄癞子又带着我们跑去赌博,结果,那天,黄癞子赌输了,心里不顺,看见坐在旁边的父亲很是恼火。就强行抢了父亲身上的所有财物抵了赌债。父亲很生气,和他吵了一架。但是,因为地处偏僻,我们又不敢独自穿过林子回家,只能等着众人赌完了,和黄癞子一起穿越森林回家。
黄癞子那天输的惨,输光了一切,无东西可赔。那时,正值深秋,满地的高粱茬子露在地面上,其仞如刀。于是,黄癞子想了个办法,要债主们在高粱地里拖着他来回跑,直到他们觉得满意为止。他自称自己绝不会喊一句疼。
这种做法在东北有个俗称,叫做捞高粱茬子。那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这种刑罚还是在旧社会的时候,日本鬼子欺负中国人的时候想出来的。这小子不知道犯什么邪,居然想起了这个办法。
这件事之后,每当我想起来,也还是从心底里产生对他的一种钦佩之感。
黄癞子找来一根绳子,脱了上衣,系在腰上。大声的喊来父亲,要求父亲把他绑上,父亲不干,他就连打带骂。父亲被他激起了怒火,抄起凳子要和黄癞子拼命,我怕父亲吃亏,拉住了他,示意他接受黄癞子的要求,现在想起来,当时我是怀有私心的,我希望这个家伙被人拖死,那样父亲就不会再被欺负了。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我们回家的路上走错了方向。遇到了那终生难忘的赶尸事件……
那天,那几个赌徒算是解了恨了,他们拖着黄癞子一遍一遍的在秸秆地里穿行,后来,他们觉得不解气,叫人找来了一匹马。用一根长绳将黄癞子绑在马的身后。其中一个人骑上马背,拖着黄癞子滚遍了高粱地。这一趟下来,黄癞子浑身是血,但是,他居然真的没有叫一声。
到后来,大家怕出人命,把他给放了下来。骂着娘走了。
黄癞子身受重伤,却没掉一滴眼泪,他重新裹了衣服。蔑视的看看渐行渐远的人们,满脸的不屑。
“他娘的,早晚我给你们赢回来!”
……
骂够了,黄癞子领着我和父亲,在那个满月的夜晚,瘸着脚,穿越森林,朝着林业局的驻地走去……
那时,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寒冷,黄癞子的衣服都破了,棉花露在外面,里面血淋淋的皮肉翻卷着,不断有血流出来。父亲看他可怜,把自己的翻毛大衣披在了黄癞子身上,黄癞子看了他一眼,咳了两声,在爸爸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前走去。
那天夜里,出奇的安静,我们沿着以往常走的路线缓慢前行,因为黄癞子受了伤,所以速度不是很快,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们还在森林里打转,夜色越来越深。什么都看不清,偶尔,会有猫头鹰像幽灵一样在我们前面悄无声息的飞过,两只圆圆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时,我们的生活比较艰苦,当然没有手电筒,黄癞子带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森面里走着,父亲示意我们停下,自己在附近找来了几根木头,在上面捆了黄癞子衣服上掉落的布条,点了。算是简易的火把。黄癞子接过一把,忍着疼痛继续一步一步的走着,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可是不知为何,没走多远,黄癞子就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看我俩,说道:“妈的,强子,我们好像走错路了,我记得前面好像没有这么一条岔路啊!”
“癞子,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没有吧”。父亲跟了上去,举着火把朝前看。
黄癞子举起手照着父亲的脖子就是一下。
黄癞子吐了口痰,骂道:“呸,你这个蠢货,带你走了这么多次,这都记不清!”
父亲没有理他,独自拿着火把,四周看了看。
黄癞子狠了狠心,对父亲喊道:“别看了,走,往左走,妈的,真TM邪门了。”
父亲叹了口气,回头叫了我一声,跟着黄癞子朝着左边的岔路走去。走着走着,我发现前面更加深邃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黄癞子在最前面,似乎早已发现了异样,他他拿着火把,一边向前走,一边观察着。
不久,我们也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峡谷,峡谷两侧是高起的山坡,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山有多高。峡谷并不宽,也就是10多米的宽度,土山上长满了各种野生植物,但是都已经枯萎的只剩下干枯的枝干。里面夹杂着灰白色的雪。
我们看见,峡谷的对面,有一团亮光在微微的晃动。象是有一队人正朝着这边走来。我似乎还听到了隐隐的铃声。
我们躲在峡谷旁边的角落,悄悄盯着那一团亮光。
“癞叔叔,那边是谁啊?这大半夜的,怎么跑到咱们林区来了?”我疑惑的问道。
“小孩子别说话!老实呆着。”黄癞子看都没看我。
父亲搂过我的肩膀,把我拉到他的身旁,我靠在父亲臂弯里,诧异的朝着峡谷深处望去。隐约的看到,10几个身着黑衣的人正缓步朝着这边走来。领头的人手里拿着一个铃铛,不时的摇动着,身上的褡包前后摆动。头上戴着一顶大帽檐的帽子,整个脸都隐藏在阴影里。他身后跟着的一干人等,平举着双臂,身体节奏的上下跳动。
“怎么回事,那帮人怎么跳来跳去的?!”父亲很诧异。
“老赵,这莫不是遇上赶尸的了?咱们这地界怎么还有这行子?!”黄癞子也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可能?据我了解,这行子只有湘西才有啊?!”父亲把我搂的更近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远处的一行人。
黄癞子淬了一口,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妈的,真是见鬼了。走,咱们去看看!”
“老黄,这事不对,别盲目过去。先看看再说!你受了伤。别冲动!”父亲伸手去拦黄癞子。不成想,手里的火把脱落了,带着半明半暗的火苗向前滚去。
“妈的,你还能干点啥不?”黄癞子急了。骂了父亲一句。那火把没滚多远,忽然停住了,它好似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火苗极速开始蔓延,在空间中形成了一个平整的平面!好似有一块玻璃挡住了火苗的去路。
“怎么回事?!”黄癞子愣住了。
我有些害怕,把头藏在父亲的手臂后面,捂住了眼睛。却心有不甘的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火把那边。铃声更响了,奇怪的是,那群人似乎没有看见前面的火光,依旧木然的走来。领头的赶尸匠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他的身后,跳动着的尸体头上,张张黄纸随着尸首上下摆动。
火苗减弱,逐渐熄灭了。火苗烧过的地方,现出一丝诡异的幽蓝色光晕。向湖面上的涟漪,微微颤动。
黄癞子的嘴张的很大。眼睛充满了血丝:“乖乖的!这TM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时,一个曼妙的人行剪影微微晃动着,出现在那团幽蓝的光晕之中。那是一个穿着紫色纱裙的女子的背影,她扭着如蛇的腰肢,曼妙的身姿摄人魂魄。她迎着赶尸匠的方向缓步前行着。他的身上,一条红色的飘带随风摆动。长长的头发从身后披下来,腰肢半掩。
“哥哥啊!这娘们哪来的?这条儿,真TM顺!”黄癞子满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得了你。你不觉得诡异吗?这TM摆明是见鬼了!还说什么美娘们!”父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爸爸,我要回家!”我害怕了!求助的看向父亲。
“别说话!再喊让女鬼吃了你!”黄癞子瞪了我一眼。说完,又满眼色相的看向那诡异的女子。
我看了看父亲,他正冷冷的盯着那个女子,不停地看着。
“黄哥,你仔细看她的脚!”父亲提醒道。
黄癞子抹了抹嘴,满眼色相的朝着那女子的脚上看去.这一看,吓了他一个冷战。他看见,一条蛇尾样的东西从裙摆下漏了出来。
透过纱裙,他看清了。那女子居然是人首蛇身!妖异的蓝色蛇尾正不停的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