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炎优雅燃烧,万物化为灰烬,金仙凄厉嘶吼……世界的颜色渐渐淡去,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在一点点收紧,死亡的黑暗渐渐降临。
七夜的脸近在咫尺,眼神却那么陌生,如魔神俯视凡人。他的眉目锋利修长,透出绝世的妩媚和威仪,风华极尽盛放,众生都匍匐着不敢直视他的美。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惊鸿一瞥的天耶罗领袖谛摩天。他同样有着天人般的美,而绝美的背后隐藏着地狱般的血腥。
她终于确定他不是七夜了……七夜没有点亮世界的美,也没有如此残暴的杀心。那个家伙冷酷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比谁都向往温暖的心,和谛摩天绝不是同一种人。
像是最后一线光明被黑暗湮没,蓦语笙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到了最后……要杀死我的人……居然是你。
也好……百年前,我本就该死在你手里。一念之差,你让我空活了百年,可到头来……你还是会杀我。
早知道结局如此,你还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死也要救我?
喂,七夜……如果你恢复自我,会不会为我感到悲伤呢?
会不会,也为我掉几滴眼泪呢……
“啪嗒。”
思维开始模糊,蓦语笙想要微笑,阖眸的瞬间却有泪划过脸颊,落在魔的手上。
仙人泪。
——那是世间最罕见的灵物,至纯至净,似能洗涤一切邪恶。
那晶莹的泪滴下,魔竟仿佛被蜡油烫了一下,全身一震。他的血瞳深处出现一丝凝滞,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波若摩罗?”
“七夜……”低沉沙哑的声音流过耳畔,对她而言却堪比天籁。蓦语笙陡然睁开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面庞,全身血涌如潮。
她伸手轻触魔尊的面容,忽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魔心有道……”
“道心……即魔!”
“蠢女人……”那一刹,魔尊瞳孔一缩,眼底骤然掠过一抹紫华。血色与紫色不断交幻,七夜咬紧牙关,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似在承受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他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低声自语:“你竟敢让我杀她……”
“——做梦去吧!”
这一声怒吼如苍龙狂啸,九天之上的破军星忽然光芒大放。命星之力瞬间翻卷,形成一道血色巨箭,狠狠洞穿了他的心脏!
“轰——”
低低的轰鸣在她脑海里炸响,炽血如雾,弥漫视野。亿万年奔腾不息的时光长河仿佛在这一秒静止,这一生的爱恨就此凝固。微风拂起他的黑发,她看着七夜,七夜也看着她。
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温柔的瞬间。淋漓的鲜血滴落,可他毫不在乎,薄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淡淡的、近乎孩子气的微笑。
一生中你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有的长久相伴、有的擦肩而过。千百年的生命里有那么那么多人经过,可在那无数的人里……真正爱你到不惜生命的又有几个呢?
为何……
为何,要让我遇见你?
一切的一切都远去了,蓦语笙心痛如绞,眼泪无声地划过面颊:“七夜……”
“傻瓜……”七夜眼底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气息微弱,瞳光黯淡。他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第一次流露出那么温柔的目光:“怎么就不逃呢?”
“该死……”一丝血色从他唇角淌下,触目惊心。妖刀轰然坠落,七夜单膝跪倒在地,倚着祸苍沉重喘息。他睫毛垂阖,神色依旧冷然如雪,而祸苍上灼灼的光芒……却完全黯淡了。
那一刻天地倾覆,她胸口了泛起无法言喻的钝痛,呼吸堵窒。
“你真是个……”眼泪又一次漫过面颊,蓦语笙低低地咬牙:“……疯子!”
“波若摩罗。”魔尊忽然睁开眼睛,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分明已经伤重到濒死的地步,可他居然微笑了起来:“……仙人泪?”
七夜伸出手,一滴晶莹的水珠凝在掌心,璀璨而空灵。
“喂……这一次,是为了我吗?”
……他的气息衰落到低谷,眉目间却有飞扬的神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瑰丽的紫瞳,霸道狂妄,却透着漠视一切的孤绝。
时光仿佛回溯到百年之前,他不是苍生之上的破军星主,她也不是身系天下的仙界圣女。在那座寒冷黑暗的石府中……他只是浪荡无行的魔尊,她亦只是年少倔强的天仙。七夜炽热的缠绵,纠葛着花香与血的苦涩。他和她相互伤害相互憎恨,却也彼此依赖彼此守护。
原来……她曾经到过天堂,却错把它当成了地狱。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的憎恨过他。
她所恨的……其实是是那个背天逆命、爱上了魔族少君的自己!
……
长烟一空,浮云生灭。蓦语笙默默伸出手,接过他掌心那一滴眼泪:“我……”
“小心!”七夜霍然抬头冷喝,瞬间旋跃而起,把蓦语笙护在了身后。
即使是面对大司命魔尊也没有露出半点怯意,可此时他却肌肉紧绷,如临大敌。他剧烈喘息,嘶哑地说:“还没结束……有人来了……你快走!”
“无量天尊……”远处传来一声叹息,无物不焚的黑炎竟然缓缓移开,为来人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袭圣洁的白色法衣,容颜清丽无瑕,纯黑的瞳子纤尘不染。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广寒月影、净台莲华,高洁如神,隐逸如仙。
“您是……大祭司?”看清那个女子的真容时,蓦语笙瞳孔一缩,血液冰凉。
“姬城妤?”面对这位站在众生之巅的主宰,重伤的魔尊以祸苍刀为支撑,硬生生站起身来,冷笑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大罗金仙自然不会在意他的无礼,白衣女子的声音却隐隐有一丝惊栗:“破军星主,你竟然是血莲魔帝的后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七夜缓缓拭去唇边浓艳的血,冷傲如故:“想杀我来战就是,何必那么多废话!”
“祭司大人。”蓦语笙踏前一步,与他并肩:“破军尊者斩杀仙界叛逆大司命,功大于过,还请网开一面。”
“功大于过吗……”大祭司轻轻一叹,眼神深远:“即使颜师古颠覆了仙后,也不过是仙界内部的权力更迭罢了,元老院自不会坐视异族侵入。于仙界无大损、于六界亦无伤……何来功德抵他之罪?”
“敢问前辈,生而为魔……便当诛么?”蓦语笙心中一冷,缓缓抬头与主宰对视,分毫不让。
大祭司微微低头,淡漠道:“当诛。”
“上古神魔争霸,魔帝祸乱天下,生灵涂炭。数代先贤付出了血的代价,才平了这魔头,还天下朗朗乾坤。”她抬眸望向远方,声音飘渺:“魔帝陨落前,曾对其血裔下了诅咒——血莲重现日,魔帝新生时。”
仙气氤氲,纯黑的瞳子清澈深沉,女祭司看向七夜:“既然流有禁忌之血,你终有一日会为祸世间……授首吧,破军。”
“哈哈哈……说得好!真不愧是心怀天下的绝代主宰!只是不知我等血战域外邪族时……你姬城妤何在?”七夜眯着眸子斜睨了她一眼,讥讽地笑道。
“请大祭司三思。”蓦语笙忽然跪下,恭敬道:“破军大人一身镇守天外,护得六界安定,有大功德于天地间,绝非世间祸乱之源。”
“颜师古勾结域外邪族,欲行不轨,亦是破军出手镇压,才避免仙界****之危局。”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道:“破军虽为魔,却对六界有恩,望祭司大人慎行。”
“哦?是吗?”大祭司表情微变,漠无感情的眸子横向蓦语笙,道:“你的意思,是本座错了?”
“也罢,魔尊,你若问心无愧,便随本座前往天元山。”
“元老院诸多道友只论事实,不会为难你一小辈。”大祭司语气淡然,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如何?”
“怕我临死反噬的话……直说就是。”七夜闻言,却是邪气地笑了起来,瞳孔深处闪过一道嗜血的冷芒:“这种把戏,本君万年前就已经在玩了。姬城妤,反正你们姬家……也就是这种贪生怕死的德行了。”
“天元山?元老院?你以为……我会稀罕这种施舍?”
七夜一声长笑,手中妖刀低鸣,冷哂:“天道都斩不了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蓦语笙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血战至此,他早已油尽灯枯,却依旧狂傲到孤身抗衡天地。
原来过了一百年她还是不曾真正了解过他,他是那么骄傲,骄傲到无可匹敌。想让他下跪,必须打断他的腿,而想让他低头……只有斩断他的脖子!
逃不过了吗?
那么,至少这一次……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吧……
“若魔当诛……”蓦语笙看着那张冷峻的侧脸,轻声说:“我愿同罪。”
“你……”七夜眼中冷凝的杀气瞬间消散,他震惊地回过头,正欲开口,却被大祭司不容置疑的审判打断——
“既然如此,陪他神形俱灭吧!”
大祭司凌厉出手,日月无光,天道避让,威势更胜大司命!面对必死的攻势,蓦语笙只是看着那个一步之遥的魔尊,慢慢露出一丝微笑——
这一次,你没有来得及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