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始生,天地重光。风起云涌,群雄并起。自古暨今,六界众生虽相互倾轧,却终能守苍寰恒定而不致天崩。然,忽有域外邪族以浩荡之势来袭,天地将倾,荼毒苍生,朱殷万里。】
君不见,风云骤起横沧海,群雄睚眦竞驰逐——
百年前域外邪族天耶罗全面入侵,六界岌岌可危,苍天欲倾。虽有天、人、妖、魔、冥界先后结为同盟,亦难挽战势危局,节节败退,以致亿万生灵涂炭。
六界之内风雨欲来,混沌天外早已战火连天。鲜血将每寸土地都染成赤色,亡者的怨念在虚空中凝聚,遮天蔽日,整个天空都呈现不详的灰色。
白骨荒野苍凉肃杀,一个宛如罗盘的巨大阵法旋转着,变幻玄奥,堪堪抵挡住敌军的进攻。然而目之所至却有无数天耶罗族大军逼近,阵门已经多处受损,摇摇欲倾。
“玉虚仙子,休、生、伤、杜四门已被攻破……”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眼神灰败,咳了出一大口鲜血:“我等……怕是守不住了……”
奇门中心的主阵者形容如少女,羽衣如雪,容颜清冷无瑕,宛若玉虚梨花飘零。她脸色苍白如冰雪,显然是受了重伤,气度却从容依旧,宁静超然如云端上仙。
她很美,非常美。但她的美不仅仅在于容颜,更多源自其清远如仙茗的灵韵。
看见她,就如透过薄雾看见了一线温柔纯净的晨熙,如穿过红尘看见了一抹缥缈淡然的烟云。
“仙子,我等战死无妨,却连累了你……于心不安啊。”另一个紫衣女子委顿在地,对羽衣少女惭愧道。她生气波动与人族不同,竟为妖类。
“紫襄道友何出此言。太上有云: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少女缓缓睁开双眼,淡金色的双眸不染尘埃,面容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能与诸位同死,是玉虚之幸。”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欲以观星之术推演一丝生机,却忽然露出苦笑——
苍天业已为魔障遮蔽,又岂能窥见星辰?
定了定神,她压下心中不详的预感,沉声道:“天心加死门,毁阵破敌!”
紫襄眼神一亮:“玉虚天仙,可有生路?”
“山穷水尽,千难万险……”一袭羽衣的少女手拈法诀,缓缓道出一句卦象,“大凶。”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眼神尽皆黯淡。然而,却无人有所怨怼,各复归其位,怀着必死之心等候决战。
一片缄默中,那个少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心底喃喃:“师父,您终究是对的……”
决死的前夕,她忽然想起了百年前那一幕——
百年前战端初启,联军之主帝辰欲邀仙界加入六界联盟,仙后却犹豫不决,一再婉拒。
那一日,她来到仙界大日神宫,在这仙后清修之地长跪稽首,神色冷冷:“敢问师父,邻人恶我,当不争否?”
神宫中传来女子悠远的叹息:“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
“弟子以为,师父此言非太上本意。”少女抬起头来,望着巍峨沧桑的仙府,一字一顿:“仙界亦是六界之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为何师父意欲独善其身?”
她性情一向恬淡,如上善之水般与世无争,心境之高连金仙们也不得不为之赞叹。可极少数时候又会展现出凌厉的一面,仿佛柔水化成坚冰,在重压下仍旧固执己见。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那女子幽幽道,“蓦语笙,你将受封仙界圣女之尊位,怎能有此尘心俗念?”
“太上忘情而非无情,弟子受天地生养之恩,自当以身殉道。”名为蓦语笙的少女微微地笑了一笑,那笑容极淡,却透着一种决然的意味,“语笙发下誓愿,欲以己身渡苍生,求师父准许。”
“你若要去,便不要想着再回来。”大日神宫中的仙界之主叹息,声音中隐隐有一丝悲悯:“徒儿,为师曾观天象测你之命数,天机晦涩,异变陡生,天人两劫齐至。你此间离开,必有生死之险。”
“多谢师父挂怀。”蓦语笙行礼告退,清澈的眉目微舒,郑重道:“语笙心意已决。为道而死,弟子纵死无怨。”
……
此后,蓦语笙孤身离开仙界,踏入危机四伏的天外战场。因长于阵法和推演,化名玉虚仙人的她很快赢得了诸多战友的信赖,征战至今。
一百年残酷的生死磨砺,蓦语笙容颜如旧,却早已不是年少时不谙世事的她。行走生死之间,她远比从前强大,但在天耶罗族面前并没什么差别——依旧是区区蝼蚁。
师父的犹豫……的确有其考量。就目前而言,六界阵营几乎毫无胜算。
可蓦语笙没有离开。哪怕经历了一次次地狱般严酷的劫数,她依然恬淡从容,平静地数度与死亡擦身而过。
是的,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不失为明智之选。可仙人一世修行,当真只为长生久视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有一些东西,比“长生”更有价值。
只是万事不可能尽遂人愿,百年征途,终于今日走到了终点。这一次,他们遭遇的并非普通的天耶罗族,竟是一位无上尊者麾下的精锐军队!
蓦语笙生而为仙,由天地清灵之气化生,为天道圣体,一诞生便有天仙修为,冰心而玉骨,修行之快古今罕见。即使以她的资质,也是苦修近三百年方有天仙圆满之修行。天仙破立勘破真仙之位,真仙超脱成就金仙果位,而在金仙之上……则是仙后那等玄之又玄的超妙境界。
修行之道万千,然而万流归宗,修至极致皆殊途同归。而唯有与金仙成就相当者,才有资格被敬为“尊者”。
尊者……这样令人敬畏的称呼,每一位都是屹立众生之巅的盖世强者,如神魔一般的存在。尊者麾下的军队自然也皆是王牌,那钢铁洪流带来的压力重如山岳,几乎令人绝望。
收拢思绪,淡然如水的眸子里陡然流过一丝冰冷神光。蓦语笙遥视敌军部署,推演时机变幻。十指印决忽然一变,原本破败不堪的天盘奇门大阵一滞,陡然爆发出璀璨的光华,卷起了百丈高的风暴!
——死门开,法阵自毁!
空间在这一刻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大量军队被卷入风暴中心,无力地被绞杀成灰烬。对方显然没想到一群散兵游勇中有着阵道大师级的人物,同时也低估了她赴死的决绝。
但也到此为止了,几秒后乱流就会平息,那时爆发的余波会第一个把她撕成碎片。
“值了……”身在阵法中心,蓦语笙所受的反噬亦是最强烈的,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战力。然而少女的唇边却含着淡淡的笑意,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北方的天空——
那片阴云密布的天空,居然有一丝星光透出来,无比飘渺和纯净,如同希望之光。
……故老相传,每逢乱世,必有七星绕帝辰出世,重新划定天下秩序。
百年前的那一夜,所有通晓观星之术的大能都在同一瞬间霍然抬头,为天幕上奇诡的星相而战栗。极北之天忽有帝星升起,七颗散落在各方的星辰汇集,绕而拱之。同时,帝辰七星光芒大放,几可同日月争辉!
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一位光耀天地的乱世枭雄。如今震慑内外宵小的六界联盟领袖,便是那传说中的帝星。而那七星照命者亦皆是亿万生灵中的翘楚,代领六界与域外邪族血战,被天外无数生灵尊为“七王”。
七王出身各不相同,人界、妖界、魔界的新一代领袖皆有所囊括。天枢星主天、天璇星主地、天玑星主人、天权星主智、玉衡星主生、开阳星主垣、摇光星主杀。传闻中,仙后弃徒、她那位离经叛道的天才师兄亦位列七王之中……
如此,六界终归还有希望存在。这一世的作为,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呵……
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百年疆场浴血,虽然不悔,终究还是有些疲倦啊……
死亡降临前的刹那,蓦语笙脑海中响起无数人的声音,掠过无数人的面容,忽远忽近,仿佛梦幻。
隐隐约约间,她感到灼热的气浪自四面八方涌来,居然将体内的仙灵之气点燃,似要将她灼成灰烬。
飘飘渺渺……
空空冥冥……
意识漂游太虚,一丝清明在烈焰间将断未断,随时可能泯灭。似无数度轮回过去,蓦语笙意识一片虚无,天仙金丹出现要灰飞烟灭的迹象。
朦朦胧胧间,她感到身躯被人抱起,唇齿间渗入清凉的气流,散入四肢百骸。凝固的天仙法力竟然有一丝颤动,生机断绝的身体仿佛枯木逢春,逐渐复苏过来。
有人……救了我么……
然而,未等蓦语笙清醒,那个施救者就随手把她扔在地上,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仙界的气息……真是让人很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