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闲来无事,二人便决定一路尾随着契丹小孩探其究竟……
玩耍不停的小孩直到行至一处僻静的茅屋小院时,才渐渐安静下来,推开轻掩的院门,鱼贯而入……
连正非与农半休对视一眼,没有进去的打算,只是将随行的马匹拴到一旁,然后轻声站到低矮的土制院墙前,好奇的向里默默张望……
契丹的小孩与中原的小孩差距还是很大的,在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耕读世家。
若非与中原人通商,掌握了种植稻粟的技术,恐怕他们直到现在还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流离生活……
过去的契丹人,原本是没有什么固定的语言文字的,就连平时的穿衣吃饭,也是茹毛饮血般落后无知,一件刚被褪下的兽皮往腰间那么一系,就算是个仅限于遮挡某些私密部位的简易服饰了……
直到和中原人经过长达千年的接触之后,才逐渐学会了制作简单的粗布衣裳,也学会用一些调味品,使得做出的饭菜口感更加入味……
到了最近几百年,由于和中原王朝的各方面接触日益频繁,大多数的契丹人也开始用中原标准的官方话,渐渐替代了以前的交流方式……
自此之后,契丹人开始大规模的学习中原文化,上到大部落的首领贵族,下到普通家庭的穷苦小孩,都以能够读书认字为豪。
若是一个底层的契丹人,学问大概可以达到中原秀才的水平,那可是会有大部落的首领赏识聘请的!极有可能会被作为日常与狡猾的中原商人谈生意的顾问,或是其他不用出力、只需动动嘴的文职,诸如账房先生和教书先生之类的“美差”,稀缺的很!
可惜的是,或许契丹人真是不适合读书,别说是能读到中原秀才那种水平的寥寥无几了,仅仅是中原普通小孩都能玩的噼里啪啦的算盘,和与之对应的科目《数术》,就实在让契丹人学的抓耳挠腮,百般不得要领……
就更别说还想和中原秀才举人一般去中原考个金榜题名了,能做个契丹的教书先生,就已经称得上是真从矮子里扒出了一个大将军,光耀门楣了……
因此,和中原商人和平的做生意,就只有吃亏的份了,好在这帮精明的商人根本不用去主动接触,完全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追在人家的屁股后面求着谈买卖,所以在民风彪悍的契丹人地盘上,也很少会发生欺诈哄骗的行为……
也曾经有过一些不信邪的中原商人,试图用自己那副三寸不烂之舌,自作聪明的要和契丹部落首领“讲道理”,只是无一例外的,后果就是全都以身作则的出现在了人家的餐桌上……
这时,只听得从屋内传来那位中年教书先生的温和传授声……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句的意思是说:若是父母健在,便不适合出远门,即便是出远门,也要告知自己的父母去什么地方……来,跟我一起读,父母在,不远游……”
深秋的芦苇荡,花絮纷飞,偶有如大雪漫天之奇景,随风向北而去……
连正非不住的低声呢喃着:“父母在,不远游……不远游……”
农半休看到他此刻触景生情,不免叹息一声,轻轻拍了后者的肩膀,已示安慰……
连正非轻轻摇了摇头,嘴角苦笑……
似乎有意无意的,那位教书先生发现了在低矮土墙之后驻足的二人,于是,安排屋中的一众小孩继续读书,踱步来到院外……
“两位小兄弟请了,我观二位在此驻足良久,冒昧的问一句,可是有什么要事?哦,恕在下失礼,鄙人姓梁,名苦枫。”
看到这位契丹的教书先生来到跟前,身穿一套粗布蓝色长衫,如瀑布一般的乌黑长发不羁的束在脑后,言谈之间从容潇洒,犹如春风拂面,让人不由得顿时好感。再加上此人那手中原文人标准的打躬作揖,颇为老道,而又合乎自然……
连正非与农半休也客气的通报了姓名,讲明来意。
自称是梁苦枫的教书先生晒然一笑,随后邀请二人进另一间草屋做客饮茶……
一番客套之后,连正非忍不住的问出心中疑惑:“梁老哥可是与我一样是中原人?我看梁老哥的言行举止,像极了之前我遇到的一些家长文人,和这里的本土人士那种……呃,那种豪放,大不相同……”
梁苦枫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洒脱一笑,不置可否,“看来小兄弟之前并未怎么接触过我们契丹人,在下也是契丹人,土生土长的契丹人。”
看到对面二人眼神中的惊讶之情,梁苦枫微微苦笑,无奈的继续说道:“中原人大多都以为我们契丹人言谈粗鄙,不登大雅,甚至是不讲道理,一语不和就拔刀相向,这话也对,也不对!
我们契丹人大多不懂什么客套礼数是真,但却极为好客,若是有真心诚意愿意与之结交的客人,契丹人从来不会吝啬,只会更加的以诚相待。
当然,他们也十分看重别人对自己的恩情,滴水之恩,往往会以涌泉相报。
相反,若是有人恶意欺骗他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被他们当做是朋友,恩怨分明。
或许对于契丹人来讲,他们内心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不会去过多的讲什么道理。那也只是因为,他们始终觉得,对就是对,而错就是错,根本不需要拿什么巧言善辩来改变自己犯错的真相,此为是非分明。
当然,我说的这些话,二位可以不做真,在下也万万没有借机讽刺中原人的意思,权当一句玩笑来听。”
梁苦枫说完,依旧风度翩翩,非常洒脱的笑看着二人……
原本这种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便免不了被当做是通过抬高契丹人的品格,而有恶意中伤中原人的嫌疑。
但是从豪放不羁而又心直口快的梁苦枫嘴里说出口后,却又让人实在生不出丝毫恶感,偏偏还会有忍不住要赞同的错觉!
此后,三人对坐,款款而谈……
连正非与农半休不仅没有因为梁苦枫是契丹人而有嫌隙,反而不知不觉的生出亲近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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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三天之前,修罗门总坛……
昏暗的大殿之中,借着微弱的烛光,依稀可见大殿上首处,似乎端坐着一位身形魁梧之人……
大殿首座之人轻轻捻动着自己下巴上尺许长短的胡须,淡淡的看了一眼堂下恭敬跪着的那抹黑影,声音不怒自威:“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黑影嗓音苍老,赫然就是当日与蒋夕照对话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只见他对首座的人如实回禀道:“半个月前的事了,当时三公子执意要去找荆门镖局里一个少年的麻烦,并且严令老奴不得跟随,之后便一直没了消息。”
“查清楚少年的来历了吗?”
“查清了,少年名字叫做连正非,此子实力一般,半个月钱约摸有四品上下,似乎还跟卓展风有着亲密的关系。
后来,这个小子随同荆门镖局的人,一路到达洛阳城,之后便没了踪迹。只是,到了京城附近的时候,三公子也跟着失踪了……”
首座的魁梧黑影沉吟良久,缓缓说道:“我儿的实力近些年来进步神速,已经有了真气外放的苗头,单凭一个四品境界的毛小子是不可能杀了他的……”原来此人竟是蒋夕照的父亲,修罗门门主蒋阎王!
黑衣老人听后顿时惊慌失措,“什么?!门主的意思是三公子他已遭不测?!”
蒋阎王的神色并未有多悲痛,只是低沉的缓缓说道:“嗯,估计是了,到了我这个境界,或多或少便会感应到一些原本看不到的事物。
半个月前的一天,我确实忽然感到过一阵心悸,极为不舒服,那时我便有些疑惑,应该是我身边的亲近之人遭遇到了某种不测,才会让我有这种感应。唉,没想到竟是我儿夕照被害……”
“门主,那眼下……”
蒋阎王摆了摆手,打断了黑衣老人的话,“这些事你自行处理就行,记住再多找两个帮手,不要步了夕照的后尘,抓到那个少年,活着给我带回来。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
打发走了黑衣老人后,蒋阎王沉吟半晌,“看来我还未真正踏入那个境界,要不然,我便能清晰的感应到我儿夕照的事。杀掉夕照的,应该不是阻止黑白双煞的卓展风,若是他出的手,这么近的距离会被我发现的,荆门镖局的李正楠更没这个魄力,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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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度来到一天前,当初连正非与农半休住过的那家客栈……
“什么?你们要三个人住一间屋子,哎我说,你们三个大老爷们……”
“算了老婆,来着是客嘛,三位客官里边请!”
为首的黑衣老人没有计较老板娘的无礼,而是转头吩咐那位戴着眼罩的老板道:“嗯,等到晚餐时分,你就去炒几个小菜端到我房间,顺便再搬一张床过来。”
“啊呀!三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想加床?吃错药了吧你?”老板娘顿时怒不可歇……
客栈老板赶忙拉住自己那个好斗的婆娘,陪笑着说:“好的好的,晚些时候等客栈没客人来了,我立马给三位搬过去!三位客官楼上请!”
三人上楼后,老板娘狠狠的挣脱了丈夫的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老娘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平白无故少挣两份店钱!”
客栈老板将右眼上的眼罩挪到另一边,嬉皮笑脸,“要是人家不住,那不就连一份店钱也收不到了?嘿嘿,我去杂货屋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木头,再多做一张床……”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也或许是蒋阎王安排的黑衣老人有意提前了一步,总之没过多久,连正非与农半休相继踏进了客栈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