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能预见,那个柴房里的女孩怕是回不来了,同为奴隶的女孩们,脸上多了一点同命相怜的悲凄。
在冯娘子犀利目光的扫射下,众人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木然,就像是投入湖面的一块小石头,只荡起小小的涟漪就消无声息了。
梵冰觉得,她就像以前的自己,没有名字的女奴,轻易地就死了,然后被猎狗分食掉身体,什么也留不下。
不过她应该有父母或亲人吧,要不然怎么能长这么大,不知道她的亲人是否知道她的遭遇,不过知道了也没用,奴隶是没有自由的,命是主人的,一切都是主人的。
对此,梵冰一点忙也帮不上,她不可能冲出去,把自己的食物给她,对于快死的奴隶,管事们已经当死人看了。
而且整个白天梵冰也没办法单独活动,晚上也许能去看看,但这样的情况,从来就没有活下来的先例。
晚上上炕后,有人小声地与旁边人说着话,“那个人活不了了吧?”旁边人只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们会不会也那样?”旁边人没问答,屋子里其他人都安静下来,黑暗中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
“不会的,睡吧!”有人出声,也许大家都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屋子里压抑的气氛居然缓了下来,慢慢的,女奴们都陷入了沉睡,除了梵冰。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如果眼睁睁地看那人死了,她会不好受,但她如果救了她,后面的结果她也承受不起。
柴房里没有热炕,那人只会被冻死,除了温泉洞,没别的地方可以带她去,而明天早上一旦有人发现尸体不见了,可以想象,将会引起的轩然大波,那就不仅仅是死一个奴隶的事了。
在武者世家,能不被察觉地将一个女奴的尸体带走,这样的事情必然会引起主子们的注意,若是查不出线索,同一批奴隶都得受尽酷刑而死。
梵冰难以抉择,她打算先到柴房看看,等屋里的人都睡熟了,她出了门。柴火堆里躺着的那人,看样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梵冰试着将手搭在她的手腕,尽量用自己敏锐的感知数着微弱的脉搏次数。
医理方面,师父也教了她一些,但她从来没用过,她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探得一二。
可探查的结果就是地上的人马上就要断气了,该怎么做,梵冰也不知道了,她用力想要将对方摇醒,看她有没有什么话说,但对方大概是发热太久,神智早就不清醒了。
梵冰只好坐在一旁,隔一会探探对方的鼻息,直到对方完全没了呼吸,梵冰看着眼前这个人慢慢地死去,她发现这个小姑娘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她的眉毛很粗,有点像男人的眉,可能这点长得像她父亲吧。
她死了,什么也留不下来,奴隶不会有自己的东西,所以梵冰也没想从对方身上找到什么,去留给她父母当信物,反正,这个人没名没姓,大家很快就会忘掉她,提起来大概会说,去年冬月里死掉的那个人,这就是身为奴隶的下场。
梵冰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等出了闻府,她几乎是以最大力气狂奔至山洞,憋着劲将火云掌打完一遍,体内的真元消耗一空后,累得倒在地上,心中那股压抑的情绪才稍微有所缓解。
力量,她需要力量,来摆脱既定的悲惨命运。浑身脱力的梵冰,从雪坑里刨出兔子肉,开火煮起来。
等体内真元恢复,她开始学习灵动步法,毕竟是以前没有学习过,需要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慢慢学习,等清晨快要来临的时候,她不过参悟了十分之一都不到,看来没有师父的教导,自己的悟性只能算是正常人水平。
早上,柴房里的尸体如以往一般,当着女奴们的面被拖走了。中午的时候,一个比大家明显小一号的女孩,替代了死去人的位置。
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旧也有点大,再细看就会发现,那是死去那个人以前穿过的。
新来的小姑娘,大概是才进闻府,虽然也很怕,但眼神里满是期待,就像梵冰当年一样,因为大家都知道能进府,每天都有饭吃,比在外面好得多。
梵冰像平常一样不多话,继续边干活边在脑海里琢磨灵动步法,大概是神魂比前世强大了不少,她发现自己头脑比以前明白多了,记性也好了,师父那几年教的东西,她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梵冰每天都遵循着白天干活晚上修炼的规律。
套索一直架着,大概几天能套到一只傻兔子算是运气,实在没兔子就到湖上凿冰钓鱼,虽然比较困难,但以她的身手和感知能力,以及从厨房顺的饵料,还是能钓上那么几条的,吃不完就给冻起来,完全不浪费。
一个月过去,梵冰的灵动步法总算是略有小成了,配合着真元修炼,她已经达到后天一层的境界,真元对于身体改造的效果日渐明显,梵冰能感觉到自己的个子长高了,身上也开始长出一点肉来。
她不得不小心掩饰,白天里将头埋得更低了,从不随便抬头,幸好同屋里有比她早进来的女孩,个子比她高的也有两三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也开始发育了,有人比她长得快,冯娘子也像往常一般不怎么会注意到她。
过去的一个月,正是冬季里最冷的日子,冷得包括管事在内,院子里的人都像是被冻住了似得,除了干活都不怎么动,话也特别少,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
这天,难得遇上的一个大晴天,太阳很早就出来了,积雪融化了不少,天气比前一天暖和了很多,冯娘子还是那副大嗓门,但明显听得出来她今天心情不错。
也许是因为天气也许是别的原因,主子们打算集体外出,于是平日里要准备的厨房里的东西少了很多,毕竟主子们出门,需要不少人跟着,也不会带上饭菜。
梵冰院子里的众女奴们,在打扫完积雪后,很快吃上了饭,还得了一点空闲。
冯娘子大手一挥,决定带着众人到府外护城河里,把冬天的衣服什么的好好洗洗,今儿府上很多人要洗洗刷刷,井水这样暖和的水源可轮不到下等奴隶。
护城河不远,冯娘子带着一串尾巴出了闻府的小角门,走了十几丈就到了洗衣服的地方。
大概是每天都有人在用,河上的冰被凿出个巨大的窟窿,梵冰跟着大家一起,蹲在河边的石头上,就着刺骨的河水洗着冬天的脏衣服。
她不记得前世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今天,她算是活生生地见识到,闻家人出门的巨大排场。
在护城河的对岸,隔着五六丈宽的河水,梵冰看到闻家人的大队伍,骑着彪悍大马的几十人,整齐有序地走在队伍最前头。
阿飘梵冰知道,最前面那个的高大威武的中年汉子,正是闻家家主闻武长,算起来今年他已经是后天大圆满了,老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惊人气势,而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儿子七少爷闻修贤。
家主背后还有头发花白的几位长老,浑身的气势并不比家主弱,再之后的青年、壮年,甚至还有女性,都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闻家武者。
马队后面是大大小小的车队,精致华美又井然有序,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前后竟有几十丈长,规模如此庞大,而事实上,如今的闻家不过算陇叶城二流的世家罢了。
梵冰和一众女奴跟冯娘子,远远看到主子们,都是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等河对岸的庞大队伍走过很远的距离,才敢起身。
梵冰不用看,也能猜到包括冯娘子在内的众人,心中对主子们的敬畏。
武者身上的气势,就像危险野兽给人的感觉一样,毕竟对方真的能在挥手间要了普通人的性命,普通人拜倒完全处于害怕的本能。
前世这个时候,她并不知外面的情形,后来进了七少爷的院子,才知道今年发生过的大事,今天闻家人应该是去参加一场陇叶城各大世家间的比斗,以确定新发现的银矿的分配。
这个世界的资源都是以武者实力高低来分配的,先天境的人不能轻易出手,而这次抽签正好抽到少年组比赛。
七少爷今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有了后天四层的修为,在陇叶城的同龄人中数他修为最高。
在此次比赛中,他出奇制胜打败了后天六层的对手,成功惊吓到了在场观看的所有人,成为闻家乃至整个陇叶城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关于七少爷的传说就此展开,他后来的成长也如他初出茅庐时那般夺人眼球,快速的进阶,强悍的战斗力,诡异莫测的比斗风格,无一不成为陇叶城武者们争相传颂的传奇。
正因为如此,当梵冰被选为七少爷的近身女奴的时候,她才遭受了那么多的非议和白眼。出于对强者的崇拜,陇叶城有无数正当花季的少女,梦想着接近心目中的英雄。
也因此在梵冰落魄时,有许多素不相识的人都争着跑来踩上一脚,因为她曾是她们羡慕的对象。
梵冰不愿再回想前世生前那段糟心的经历,七少爷是很强,但与她何干,她在闻府待不了多久了,这府上其实污秽不堪,无知的少女们只看到表面的光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