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华一听就乐了,“你怕什么?不是还有爷的么!福晋也说,平日里在宫里见到娘娘,规矩多,亲姑侄俩都没时间多说话。这不,临来时候,一个劲儿嘱咐爷,说她也要帮忙。你呀,只管先把庄子里弄干净。到时候,正是秋收,地里的好庄稼,也摆出来,叫娘娘看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哦,归去凤池夸!等娘娘回宫,跟万岁爷说起来今年收成怎么怎么好,万岁爷一高兴,啥都好说。再说了,你要是怕人手不够,郑亲王府说一声。实在不行,把肃顺也叫来帮忙。”
穆扬阿急忙摆手,“不敢劳动王爷大驾。”
端华具体吩咐几句,一个劲儿说要帮忙。最后,穆扬阿推辞不过,才说到时候请郑亲王夫妇一同接驾,帮忙照应。
至于肃顺,非亲非故,那人又是皇太弟政敌,可是不敢往家请。不参与朝党相争,那是钮钴禄家家训!
事情定下来,端华拍拍屁股走人。穆扬阿领着儿子们一路送到门口。费扬古走在最后,盯着端华背影琢磨:“肃顺?姐姐省亲,他激动个什么?难道,还贼心不死呢?”
趁着在宫里当差,小心将消息传到钟粹宫。梅梅听了,仔细琢磨一番,连连叹气:“这死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费扬古皱眉,“他又想带你走?”
梅梅点头,“昨天肃顺夫人来,说是有一批孩子,大概都是十来岁,要坐船去欧洲留学。隐约提了,说肃顺也想跟着去,就怕来不及给皇上说。我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想想,他八成是打算趁我在郊外,带我直接去天津乘船离开。”
费扬古啧啧称叹,“好主意啊。咱家庄子就在东郊,往天津去,快马几个小时就到。这要一旦大船出港,茫茫大海,又没个卫星定位系统。想要找你,可就难喽!”
转头问梅梅:“怎么办?圣旨都下了,你总不能不省亲吧?”
梅梅揉着额头叹气,“当然不能随意取消。算了,我就见他一见吧。该说清楚的,早晚要说清楚。我上辈子欠他的,早晚要还。”
费扬古看梅梅一眼,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来,拍拍姐姐胳膊,咧嘴笑笑,“放心。前男友是破衣服,亲姐弟是真手足!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梅梅伸手,覆在费扬古手掌上,轻轻拍两下,笑一声,苦涩酸甜,一齐涌上心头。
金秋八月,眨眼即至。忙完八月十五中秋节,略作休整几日,到了农历二十,礼部前引,皇后乘銮驾出神武门、朝阳门,一路向东,沿途百姓山呼,一直到了承恩公府上庄子,名为梧桐村,方才稳住凤辇。
依肃顺暗中引导,穆扬阿接姑奶奶回家,并未大肆铺张。饶是如此,红彤彤的辣椒,挂满屋檐,黄橙橙的玉米、金灿灿谷穗,堆满院子,野兔、野鹿地里、林子里乱窜,鸡鸭鹅猪听到鞭炮、鼓乐,咯咯哒、嘎嘎、哼哼着往圈外蹦跶。好一派农家乐,只是,影影绰绰中,雕凿痕迹过于明显。尤其是接驾用的三进院,红砖蓝瓦,簇新簇新的,进院子里伸鼻子一闻,好一股石灰味儿!
梅梅来到庄子里正中三进院,凤辇直接进了二门。停稳之后,轿夫退出二门外,外头郑亲王福晋亲自来接。扶着郑亲王福晋的手出来,望着院子里谷堆,梅梅笑着轻声问:“这就是今年收成?”
郑亲王福晋说话实在,“娘娘您别看到什么就信什么。刚才我拿手一翻,才知道,就上头一层是真谷子。下头全是高粱。还混着高粱杆、玉米杆儿呢!”
梅梅一笑,这种事情见多了,不过是糊弄糊弄上头的一些小手段而已,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为了接驾,承恩公等人真是大胆到连卫星都敢放啊!
承恩公府内眷都按品大妆,列班在二进院里等着。听说銮驾来了,哗啦啦跪了一地。未等梅梅发话,早有小太监飞奔上前,搀扶起来。
梅梅笑着对众人点头,大夫人、姜夫人得了准许,几步上前,一左一右扶着皇后入第三进院。郑亲王福晋领着侄女、侄媳妇等人紧紧跟着。到了内堂,梅梅免众人列班行礼,绿叶、红云上前请皇后更衣。
众人这才悄悄抹了眼泪,告退出门,到厢房歇着,恭候召见。
梅梅喝半盏茶,摆摆手,命绿叶、红云退下,只说今日坐辇乏了,要小睡一刻。二人安置好屋里东西,换上茶点,这才领着人退下。
梅梅仔细瞅瞅室内摆设,也不换衣服、卸钗环,转了一圈,来到内室,仔细打量一番,伸手敲一下红木衣柜,沉声说道:“出来吧,有什么话,咱们今天说个清楚明白。”
“吱呀”一声,柜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人,赫然就是海军大臣、青岛海军学院院长肃顺大人!
肃顺刚要开口,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费扬古由屋顶跳下,蹦到二人之间,悄声嘱咐:“姐,有话快说。皇上跟来了!”
费扬古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塞到梅梅手中,钻窗户不见了。
梅梅叹气,接过手枪,握在手中,对着肃顺苦笑,问:“你以为,谁都爱戴绿帽子吗?”
肃顺冷着脸回答:“如果是你做的,我不介意戴一会儿!”
听了这话,梅梅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死人。咬牙压下心中怒火,问:“啥事?”
肃顺也知道时间紧迫,言简意赅说道:“走!”
“不!”
听了这话,肃顺心中憋气,虽然他不是什么官二代大少爷,但好歹也是个爷们儿,这么多年,一心一意对待她,结果,多少次被拒绝?是个人,都有些气恼。登时涨红了脖子,沉声喝问:“你就那么舍不得荣华富贵?”
梅梅不甘示弱瞪回去,“是。要不然,我怎么会不要脸到去做小三?”
肃顺听了“不要脸”三个字,一阵心疼,当初自己盛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终究还是伤了她啊。
肃顺长吸口气,压住胸中翻腾火气,盯着梅梅,一字一句说道:“别闹了,以前是我说话难听,我道歉。跟我走,马车就在后门。我们紧走几步,到了天津,出了海,以前的事,就都如浮云一般了。”
梅梅苦笑,侧过身,冷静回答:“晚了。皇上活着,我守活寡;皇上死了,我守死寡。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没有交集了。”
“你——”肃顺还要再说话,外头渐渐安静下来,侧耳细听,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细微而整齐。肃顺脸色一变:大内侍卫,还是自己亲手训练的那支特别纵队。
梅梅看肃顺一眼,伸手扳下手枪扳机,对着肃顺一努嘴,“走!”
肃顺不想走,多年感情,他深深明白,今日一旦离开,往后,就真的与眼前人再无交集。胡梅梅是个自私而且狠心的女人,如果你入了她的心,她会一心对你好;而一旦你与她隔膜了,那么,你与她的关系,不如路人。
“我……”肃顺还要做最后劝说,梅梅手一抬,枪口直接抵住自己太阳穴,双眼中,只剩下一片白加黑。
大内侍卫特别纵队来的悄无声息,费扬古刚找到穆扬阿,还未开口,后腰就顶上一个硬硬的东西。等到穆扬阿与儿子们明白过来,全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还是丫鬟小厮,全都给压制在原地,不敢动弹。咦,那黑洞洞的枪口,泛着清幽清幽的寒光。大夫人、二夫人姐妹俩互相搀扶着,大眼瞪小眼:咋了咋了?姑奶奶好容易回一趟娘家,怎么后头还跟着抄家的?郑亲王福晋带着侄女、侄媳妇坐在屋里,担惊受怕不敢言语。前头郑亲王还想问两句,哪知,直接被侍卫抬手劈晕。都是肃顺教的好:执行命令是天职!
康熙披着斗篷,迈着一长一短两条“咸丰”腿,从三门外进来,侧目看到厢房门口,两位丈母娘疑惑紧张地站着,看见他来,两人都想说话,也不知问什么好,只有领着闺女、媳妇们默默跪下,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姑奶奶没出什么事。郑亲王福晋暗暗嘀咕,皇上啊,您这是肿么了?皇后娘家怎么说来就来,连个招呼也不打?莫非是……?
不说厢房内众女眷如何纳罕,绿叶、红云带着宫人们站在走廊下,对着大内侍卫黑黝黝的枪口,一个个倒显得冷静而沉着,见到皇帝驾临,依旧如同在钟粹宫一般稳稳行礼。康熙冷笑:皇后果然会教导人才。越过众人,一脚踹开内堂大门,侍卫们随后紧紧扶住门扇,不曾发出一丝声音。红云在身后小声叫到:“主子,主子娘娘在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