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绮急忙磕头谢恩,永寿宫后院请来崇绮夫人,老两口护着二公主母女,葆初在后头跟着。一帮子宫人抱着大包袱、小包袱,连同帝后赏赐、宗亲、大臣贺礼,满满当当装了好几辆车子,等到二公主车辆出了神武门,后头车才过贞顺门。众人不住感慨公主得宠,连带着长女也能获此殊荣。不出意外,这位大格格日后前途无量、境遇非凡呐!
二公主抱着孩子出了皇宫,绕后海回到崇绮府中,崇绮夫人扶着下了车,一家五口在后堂坐定。崇绮与葆初早就换好戎装,准备出发。
崇绮夫人不放心,“老爷,儿啊,你们——要小心啊。”
崇绮颔首,“夫人留在家中好好照顾公主母女,自己也要保重。”
葆初对二公主点头,“放心。”
二公主笑笑,“我没担心。早点儿回来。”
崇绮夫人看他父子在二门内乘拉菜大车悄悄出府,避开街上众人,潜伏至神武门外,这才抚着胸口坐下。时不时向外张望,盼着有消息,又怕有消息。纠结担忧,半天光景,一杯茶凉了,还只说烫。
二公主笑着劝婆婆,“您老且放宽心,该做的咱都做了,急也无用。”
崇绮夫人答应一声,重新落座。好容易安静一会儿,又想起闺女妍儿。丈夫与儿子想要做什么,她不明白,也知道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不用问,今日过后,朝廷定然大变乃至重组。怕只怕,此事会牵连忠顺亲王夫妇。崇绮夫人摇头,小心对二公主慢慢说道:“忠顺亲王福晋小时候,是个孝顺孩子。虽然我不是她生母,她对我,对葆初,就跟亲的一样。我也把她当亲闺女疼着。叫我心疼的是,每次回娘家,都笑着说自己过的好。可是,我这个做娘的,哪里不知道,她出嫁这些年,忠顺王府庶子、庶女都添了三四个,偏偏她这位嫡福晋一无所出。做大户人家的媳妇不生育,就是罪过。更何况,又是皇家媳妇。想起来,我这心里头——”
二公主看着崇绮夫人笑了,伸出手来拍拍婆婆,“额娘放心,皇阿玛与皇额娘都把大嫂子当亲闺女一般疼爱。更何况,大嫂子又是郑亲王府外孙。您老就放心吧。”
崇绮夫人听二公主只说帝后疼惜媳妇,不提对忠顺亲王载淳重视,心中咯噔一声,诺诺答应。抹了眼泪笑问:“大格格是不是该喂奶了,我叫来奶娘吧。”
二公主点头,“也是,总咱们婆媳俩相对坐着也是无趣,叫丫鬟们进来伺候吧。陪着咱们说说话,也叫大格格多见见人。”
这边婆媳俩忍耐焦急,等着外头消息。紫禁城内,康熙坐在永寿宫正殿廊下,对着载滢冷哼:“儿啊,你外甥女百天宴席,你带一帮子侍卫们,拿刀拿枪的,当心走火,见着血光不吉利!”
载滢一身甲胄,对着康熙拱手,“皇伯父恕罪,正是因为今日吉日,侄儿才带着侍卫们,前来给皇伯父贺喜。”
奕訢身为皇太弟,座次在康熙左手,看见载滢如此放肆,心知今日事情怕是没个善终。拍桌而起,“逆子,还不放下手中武器、磕头请罪,你想害死重华宫老小吗?”
载滢摇头,抿嘴回答:“阿玛,孩儿怎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阿玛您是孩儿之父,孩儿敬您。但是,阿玛,我们不能再等了。载湉已经长大,皇伯父对他,已经超过对您的好。今日若是不动手,过不了几日,皇太弟就该让为给皇太侄。阿玛,理密亲王一家什么下场,难道——您不知道吗?”
听了这话,奕訢气地浑身发抖,憋了半天,才骂了一句:“混账!你个见识短浅的混账!”颤颤巍巍险些站不住,多亏身旁庄亲王载勋搀扶,才算勉力支撑。
康熙看一眼载滢,再看一眼载湉。载滢瑟缩一下,反应过来,依旧挺直腰杆应对康熙注目。反观载湉,则是赶紧起身,躲到亲爹醇亲王奕譞背后。
康熙叹气,对着载滢说道:“你就是糊涂,也要糊涂对时候。你瞧瞧载湉,在学校学的是地质,看这性子,你也不该怀疑他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历史惯性?纵然这辈子没当成光绪皇帝,载湉也不得不直面惨淡的人生?
想着想着,康熙笑了,指指载湉,“你呀,躲什么躲。就算今日宫内要上演玄武门政变,也是朕与你六伯父闹腾,跟你们小辈有什么关系。怕什么?”
载湉吓的更加厉害,躲在奕譞身后,抓住奕譞袖子小声回答:“孩儿前日刚跟老师说过,要去蒙古开采石油。壮志未酬,孩儿不想死。皇伯父您疼爱孩儿,六伯父疼爱孩儿,可是,载滢哥哥未必疼爱孩儿。就算他不杀孩儿,也会想法子将孩儿圈起来。孩儿志愿还没完成,不想呆在一方小院里,呆一辈子。”说着说着,竟然掉下两滴泪来。
康熙听了这话,沉默半日。心里把叶赫那拉杏贞大骂一遍:你个贱妇,瞧瞧把朕好端端的世孙给圈成什么样了?都穿到小说里了还畏畏缩缩。
奕譞深感无奈,转身抓住载湉,小声训斥。趁人不备,瞧瞧往他袖子里塞一把小手枪,低声狠狠说道:“好好收着。待会见机行事。”
载湉收了火枪,低头应声,“阿玛放心,我刚才是故意装着哄骗他们的。待会儿阿玛小心自己就好,儿子能自保。”
奕譞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好看些,不放心又叮嘱几句:“不可胡来,一切看你皇伯父行事。”
载湉应下,父子俩这才老老实实坐下,静观事态发展。
话说到这里,载滢也懒得跟康熙折腾,从腰后头抽出一块明黄色的布来,对着康熙笑笑,“请皇伯父拟退位诏书,宁寿宫、养性殿都收拾起来了。正好,今日吉时,百官为证,您就搬过去吧。”
康熙笑笑,“朕搬到宁寿宫、养性殿,你皇伯母住哪儿呀?”
载滢咬牙,“自然是跟您一起住到宁寿宫。”
康熙摇头笑了,“说你是孩子,你还非说自己长大了。你不知道太上皇住宁寿宫,皇太后住慈宁宫吗?怎么,连尊重皇太后这个礼儿,你都忘了?”
载滢冷着脸,看康熙一眼,不顾奕訢大声怒喝,拔刀对准康熙鼻尖,“皇伯父,吉时不等人,请您下退位诏书。”
康熙没说话,扭头看一眼奕訢,“写?可以,传位给谁?”
奕訢磕头,哭诉:“四哥,这不是臣弟授意的。这个逆子,四哥,请您看在臣弟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他性命,把他发配到宁古塔去吧。”
康熙没说话,看着载滢脸上青白交替,高声问底下群臣:“众位爱卿,不知你们是何意思啊?”
众大臣哪敢说话,只得哼哼啊啊应和。载滢急了,“皇伯父,别等侄儿动手。”
“大胆!”门外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从墙头上唰唰唰跳下来一队侍卫,个个身着九门提督府服色。不过眨眼之间,载滢身后侍卫全部缴械,九门提督府兵押着出了永寿宫,找块干净背风地方蹲着,等待处理结果。
载滢正在迟疑之际,就见载湉从奕譞身后跃起,扑面而来。不等载滢回神,身上刀枪早就掉在地上。
奕譞帮着载湉捆好载滢,抹了抹头上冷汗,扭头在康熙右手边站定。奕訢跌坐在椅子上,闭上眼,流下两行浊泪。
随着院子里闲杂人等肃清,门外众侍卫簇拥着,走进一人。载滢抬头,咬牙怒骂:“好你个载淳!”
载滢见大势已去,挣扎开来,载湉毕竟年幼,比不得载滢身强体壮,伯父们就在跟前,怕不小心误伤,使不得狠力,竟然叫他挣扎出一个臂膀。急忙叫来侍卫压着,一面小心说话:“二哥哥你且老实会儿吧。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叫六伯父可是难做着呢!”
载滢不管载湉苦口婆心,趴在地上,对着载淳破口大骂:“你个黄雀,早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叫那曹寡妇勾搭了我大哥,多少日不说回家。如今我家中只剩我一个男丁,你又背地里糊弄我,骗我逼宫。左右今日爷我不活了,也不能叫你得了彩头。”一通大骂,将载澄那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心思说了个十成十。奕訢几番痛斥,都未曾喝住。
康熙拍拍手,指着载滢对怡亲王载垣说道:“你只说年老体弱不肯来,瞧瞧,幸亏来了,如若不然,这么好的一出戏,可不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