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躲在门后瞧够热闹,回大殿对梅梅手舞足蹈演示一番。梅梅这才除了愁容,笑上一笑。
四公主留神梅梅神色,老实下来,爬上炕挽着梅梅的手劝慰,“皇额娘不要忧心。昨日我跟二姐姐偷偷出去,带着阿克敦把那些个上折子请求纳妃的御史大臣挨个整了一遍,三姐姐还特意找他们要了银子,说是补偿我跟二姐姐辛苦费、误工费。您就放心吧,半年之内,都不敢有人再提此事了。”
梅梅苦笑,摸摸四公主脑袋瓜,“纳妃与否,不在臣子,而在君王。打他们治标不治本,有什么意思!”
“啊?”四公主迟疑了,“那——总不揪着皇阿玛打一顿吧?”别说爷,就是老二——也没那个胆子呐!
梅梅听了,愈发笑的苦涩。喃喃自语:“是我糊涂了。怎么能奢望一个封建帝王全心全意。这种奢望,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能允许存在。从我生出这份心的时候,就注定要心痛而死了。”
四公主迷迷糊糊,“您奢望过吗?您对皇阿玛不是一直都若即若离,不怎么在乎吗?”还是您故意将感情压在心底,不曾表露?
梅梅点头,“就是得知御史上表请求纳妃那天,我奢望了。”
“呃——”四公主无语了,刚发现喜欢皇阿玛,就要因为他有别的女人要死要活?
也难怪四公主不理解。上辈子一出生,皇阿玛就妃嫔无数,多少个比自己年纪还小,天天面对一堆姨娘小妈,早就习惯了。还真没想过那天皇阿玛身边就只有一个女人。大概——老二想过?谁知道呢。
梅梅醒来当天,大公主带着几个儿子、女儿一同前来探望。看着曾广銮、曾广铨、增广均少年俊朗,大姑娘聪慧稳重,坐在病床上笑了。嘱咐大公主好生照顾,“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将来长大了,兄弟姐妹们要互相帮衬,父母再好,也不能护你们一辈子。真正亲的,不还是兄弟姊妹么。”
大公主听了这话,带头应下。见梅梅精神不济,不好久留,带着几个孩子回府。梅梅特意嘱咐二公主,好好挑几样笔墨送给曾家少年、姑娘。对待广宇兄长姐姐,要与广宇一般。
大公主得知梅梅这番嘱咐,虚心应下,并无二话。倒是曾老太太听孙子孙女们说起皇后如何慈爱,少去了几趟公主府立规矩。
这边杂事暂了,梅梅坐在永寿宫养病。这日,玫妃单独探望。候着四下无人,梅梅敞开窗户说亮话,“听人说,你想离宫?”
玫妃正拿着葡萄剥皮,听了这话,手上一顿,放下手中葡萄,对着梅梅一笑,抿抿耳旁碎发,轻笑着说:“什么都瞒不过主子娘娘您。”
梅梅叹口气,“我这身体,眼看是不行了。我死后,宫里少不得要进出身高贵嫔妃,说不定,还要有新皇后。你跟丽贵妃,留着也是受气。若是能轻轻松松离开,去过寻常百姓日子。未必不是好事。只怕,你吃不得那个苦。”
玫妃心思百转,低头慢慢说:“臣妾——是皇宫的女人。臣妾要过什么日子,由不得臣妾。是苦是甜,不是臣妾说了就算的。”
梅梅噗嗤一声乐了,“咱们也是多年交情,我都跟你掏心掏肺了,你还藏着掖着。你当璷妃、婉妃、端恪皇贵妃如今过的什么日子?实话告诉你吧,枝茵还活着。”
“枝茵?”玫妃按按胸口,“她——不是早在咸丰十一年,就被杏贞害死在承德避暑山庄了吗?”
梅梅笑了,“她没死成。嫁到河北一家农户,现在有两儿一女。”
“原来——”玫妃听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了想,抬头冲梅梅恣意一笑,“主子娘娘,难道您从那时起,就打定主意,要嫁光后宫所以嫔妃吗?”
梅梅摇头,“那倒不至于。至少,大公主之母,与忠顺郡王之母,我没打算嫁出去。”
玫妃张口要问自己,就听门外想起书海泉通报,“万岁爷驾到——”说话间,康熙带着二、三、四三位公主进来,父女三人与玫妃见礼完毕,围到梅梅身边说话。
玫妃插不进嘴,只得坐到圈外看着。等他们一家五口热闹完了,就听四公主埋怨,“皇额娘,您不知道,大姐姐她婆婆,又带着几个儿媳妇,到公主府立规矩去了。这不是跟街坊邻居说,咱们家出来的姑娘不孝顺婆婆嘛!”
二公主噗嗤一声乐了,调侃道:“你是怕石达开家听说,误以为你不孝顺公婆吧?”
四公主白二公主一眼,“阿鲁特家离公主府更近呢!”
“哦?”梅梅瞧玫妃一眼,乐了。拍着四公主肩膀,对着康熙说道:“丽贵妃就这么一个公主,前日里跟我说,做梦都放心不下。想趁着大公主有孕,到公主府住几天,一来享享天伦之乐;二来,好照顾照顾大妞和孩子们。不知万岁爷怎么看?”
玫妃坐在几步远处,听了这话,心中嘀咕:“感情,用这招等着丽贵妃离宫呢!呵呵,这下好,后宫就只剩我一个妃子。皇后,接下来,你要怎么放我出去呢?”
康熙倒没想那么多,曾老太太与大公主君臣婆媳俩斗法,多少知道一些。虽说大公主手段仗势欺人之嫌疑,身为娘家长辈,康熙心里多少还是埋怨曾老太太不懂君臣礼仪。婆婆如何,面对固伦公主,照样是臣子,是奴才。整日里吃饱了带着儿媳妇们到公主府立规矩,摆明了当着满京城亲贵的面打皇家的脸。不给你些颜色看看,将来底下三位公主,还要不要嫁人?
因此,梅梅一提出让丽贵妃住到大公主府,康熙琢磨一下,爽快应下。当即请来丽贵妃,陈明缘由,吩咐她到了大公主府,只管摆出贵妃款来,好好照顾大公主和几个孩子,安安心心过过外祖母的瘾,尽享天伦之乐才是。
丽贵妃听了帝后二人的话,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出了永寿宫,回永和宫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辞别梅梅、玫妃。梅梅有心为丽贵妃造势,特意嘱咐下去,“来呀,用本宫銮驾送丽贵主去。”
玫妃坐在一旁捂嘴而笑,“銮驾一到,那位曾老太太只怕还得按品大妆,跪到街口,迎接‘亲家母’吧?”
丽贵妃听了,心中更是感激。年老色衰,身边没有儿子,女儿就是她今后指望。丽贵妃可不管大公主与曾老太太谁占理,这回去,就是给闺女撑腰。怎么,老太太您不是讲究规矩吗?成日里嫌弃本宫乃是偏房,我们家大妞是庶出填房。好啊,咱们就好好讲讲君臣规矩。本宫倒要看看,一天到晚对着本宫这位偏房行礼,老太太喂,您心里啥滋味儿?
望着丽贵妃气势如虹直奔后海大公主府,梅梅扶额,小声询问玫妃:“咱们是不是打气打的太足了?”
玫妃低头笑了,“丽贵妃前几天哭哭啼啼的,看着就让人伤心。还是这样好。皇妃出宫,气势若了,丢的——可是咱大清国脸面呐!”
梅梅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
丽贵妃乘坐銮驾,一路吹打,到了大公主府外。大公主连同曾老太太、众位曾家奶奶,已经跪到府门外迎候。
銮驾未曾停稳,早有小太监飞奔着前去传话:“大公主身怀有孕,不必行礼,且到正堂候着吧。”
大公主听了,谢恩起身,对身后曾老太太点点头,扶着宫人回府。因无其他吩咐,曾老太太碍于君臣礼节,只得带着儿媳们接着跪。
丽贵妃慢吞吞下了銮驾,扶着宫人的手往前一看,蹬蹬蹬几步过去,连拉带拽搀起曾老太太,嘴里埋怨:“哎哟,亲家母,您怎么来了?本宫还道大公主是个儿媳妇,要请安也是她到曾家老宅给您请安去。万万没料到,您怎么在这儿啊。”扭头骂小太监,“老太太在这儿不早说。这要叫人看见了,知道的,说老太太闺门肃整、礼仪端正;不知道的,还道大公主慢待婆婆。幸亏老太太是疼爱儿媳之人,定会分说明白。如若不然,岂不叫满京城人笑话。”
曾老太太瞅瞅丽贵妃,怎么这回来不哭了?瞅瞅丽贵妃身后銮驾,心中明白三四分,嘴上只得“嗯嗯”应下。
丽贵妃得了便宜还卖乖,扶着曾老太太,抬腿朝公主府正门就走。您不是瞧不起俺们这些偏房吗?我偏要从正门进。
曾老太太不好多话,只得陪着丽贵妃一路到正堂。这还不算,丽贵妃刚坐下,就叫来曾纪泽几位儿女。长子广銮在京师大学读书,不常回家。次子广铨领着弟弟妹妹们一同向丽贵妃行礼,口称“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