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参说的袁小鹿是他们几个人的同学，都在多伦多的一所私立高中读书。全校学生有二百多人，大部分都是来自富裕家庭的中国孩子。他们衣食无忧只管学习考试。有的是在国内读完高中只是英语没达到大学要求的雅思和托福成绩。在这所学校把语言考过直接上大学，有的是高一或高二来的，在这里一边学英语一边把高中的课程学完。这几年来加拿大读书的中国留学生越来越多，年龄越来越小，懵懵懂懂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出国留学的大潮给卷出来了。
袁小鹿到加拿大读书，和其他人的原因不同，既没想过接受什么北美教育做些留学前的准备，也没给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定下过长远目标。从小父亲出走母亲离世，是远房舅妈把她带大。在舅舅家住的小区里，几乎都是工薪阶层还有很多外来的人口，城乡结合处混乱嘈杂。舅舅在一家食品厂车间工作了很多年，工资不高。舅妈是九十年代从农村出来的打工妹，泼辣能干，前些年眼看工厂效益不好前程不保自己在住的小区商业街上开了家小超市辛苦经营日子还不错。小鹿还有个小表弟十二岁的钢蛋，乖乖的特别粘小鹿这个小姐姐。这个小弟乳名起的很硬气，性格却柔软的不行，在街坊邻里小孩玩耍时经常被欺负，都是小鹿这个比他大六岁的小姐姐出面给他出气。时间久了，这周围的淘气的坏小孩们都知道钢蛋有个又好看又厉害的姐姐，再玩耍时也不敢对钢蛋怎样了。
在小鹿十五岁弟弟钢蛋九岁时的那年春天，五月份，连着多日没有雨水，北方这个城市的空气也糟到一定程度。多处的工地施工时的灰土沙尘把这城郊的街道都笼罩上一层的灰。傍晚，小鹿正忙着帮舅妈往超市外面倒腾工地工人们日常用的小百货，什么脸盆毛巾背心裤头袜子手套蚊帐电热器等等，白天城管巡逻不让摆摊，太阳快落山时候，家家户户商铺都把自家的商品陆陆续续的搬出来，整个的街道成了热热闹闹的市场。小鹿正把一摞不锈钢的小盆数完数放在架子上，就听隔壁小饭店的李阿姨大声喊叫：小鹿你看钢蛋咋地了？小鹿回过头来，看见钢蛋浑身上下都是沙土，脸上的沙子被眼泪冲出两道印子，两手不停的揉搓鼻子，看样子鼻子里也进了沙子。这时舅妈出来看到儿子这幅模样，一边又气又急的问：“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一边赶紧把钢蛋拽进超市里面洗手间里自来水龙头前给他冲洗脸上和鼻子里的沙土。小鹿紧跟进来追问钢蛋：“谁往你身上扬沙子的？”此时钢蛋的脸已被舅妈洗干净正用毛巾擦呢，抽抽搭搭说：“”我不敢说，我要说了，明天他就揍我。“看见弟弟这幅窝囊样，小鹿又气又心疼，改换了口气哄着钢蛋说：“别怕，我就是问问是谁。被他欺负惯了，你要不说明天他还欺负你。”钢蛋在姐姐的软硬兼施下说是韩东乐干的。韩东乐是这群孩子里的小霸王，年龄比钢蛋大个两三岁，高出半个头长的壮实，常常欺负像钢蛋这样的老实小孩。欺负完了还恐吓他们回家不许告诉大人，谁不听话他就把他表哥叫来收拾谁，他表哥是这一片的小混混头。小鹿这个气呀，气这个韩东乐霸道也生气钢蛋熊了吧唧总被外面的孩子欺负。她拉起钢蛋的手说：“走，上韩东乐家找他妈去。”“我不去。”钢蛋往后退缩。“哎呀，小孩子打架一会就好了，别去找大人。”舅妈在一旁说。舅妈不想惹事更何况是小孩子之间的玩耍，有时候街坊邻里之间大人为孩子吵起来了，小孩子在一旁已经又玩到一起了。小鹿可咽不下这口气，她在冰镇饮料的冰柜里拿出一瓶冰红茶就出门了。
韩东乐家就在小鹿舅妈开的超市后一条街，这里以前都是农村的院落，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早已没了原来村子的模样，家家户户为将来城市扩建占地时能多分到房子胡乱的加建，每座小院都盖上了满满当当的一个一个小房子出租给外来人口。小鹿站在韩东乐家门口大声喊他出来，这小子此时正在打游戏。听到喊声心说不好钢蛋的姐姐找来了。就装作没听见，告诉他妈出门对袁小鹿就说他不在家。韩东乐的妈妈心里也清楚肯定是儿子又惹了祸，想出门看看什么情况，刚拉开门小鹿已闯了进来，看见韩东乐坐在桌前玩游戏，几步就冲到韩东乐跟前问他为什么欺负钢蛋。韩东乐张开嘴还没回答呢，他妈在一旁对小鹿说：“都是小孩，闹着玩时磕磕碰碰难免，咋地了？”“小孩？钢蛋多大，韩东乐多大？他总欺负钢蛋。今天他又往我弟头上身上扬沙子。”小鹿眼泪含在眼圈，一想起钢蛋满脸沙土的样子她就心疼。“那你说咋办？”都是住在一个地方多年的邻居也了解各家孩子的脾气秉性，钢蛋妈看小鹿气鼓鼓的就哄着她说：“等会他爸回来揍他行了吧？”“不用。”说话间小鹿拧开冰红茶饮料瓶盖一瓶水咕嘟咕嘟就倒在了韩东乐的头上。韩东乐到底还是小孩，平时跟钢蛋牛哄哄的，这突然的被浇了满脑袋的冰红茶水，又有他妈在跟前撑腰的，咧开嘴哭了起来。他妈又气又恼又没办法摆平眼前的这个丫头，回头拿条大浴巾包在韩东乐头上边擦边对小鹿说：“这下扯平了，你快回家吧。”小鹿解气地看着韩东乐说：“以后再不许欺负我弟弟。”说完抬腿往门外走。这时韩东乐看他妈也没帮他收拾袁小鹿，就指着袁小鹿发狠的说：“我找我表哥砸了你家店弄死你。”他妈正给他擦头上的水听他还拉硬放狠话生怕这丫头再折回来没完，就使劲的按下韩东乐的头：“闭嘴吧。”袁小鹿回过头来看了看韩东乐轻蔑的说：“来吧，我等着。”
第二天小鹿刚放学回到舅妈的超市放下书包准备帮舅妈摆摆货，这时就听门外有人叫：“谁是袁小鹿，给我出来。”此时舅妈正在忙活出摊，看见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十六七岁的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男孩站在院子里分成左右两边，中间的是一个留着寸头的少年，穿着半袖白T恤露出两只纹着纹身的胳膊，看样子是这群人中老大。舅妈说：“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想要干什么？”“袁小鹿打了韩东乐，我们找她算账来了。你让她出来。”舅妈看着这些半大小子摆的这架势就知道都是一些街上乱跑胡闹的缺少家庭教育的孩子，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些愣头青如果乱来把货摊上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就跑掉也没办法。就问怎么回事。领头的说：‘韩东乐是我表弟，袁小鹿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打我的人，今个就给我说个明白。’舅妈明白了，这小子是韩东乐的表哥，听说过他是这一带的小无赖。这些小混混经常在这一片找个由头借机会敲诈点烟酒。就说：“行了，我给你拿条玉溪烟算给你补偿了。”舅妈息事宁人的想先给他们一条烟打发走，回头再找韩东乐妈说说韩东乐，街坊邻居之间小孩子闹别扭怎么还找帮凶，让她好好管教韩东乐就完了。这时袁小鹿双手背在身后从里面走出来对舅妈说：“凭什么给他们烟，抢劫啊？不给。”几个小子刚才听说给拿烟，心想就说了几句话就能弄条烟正得意呢，哪成想出来的这丫头嘴还挺硬，这时候都把眼光投向了领头的纹身小子。“啊，你就是袁小鹿？”“对，我就是袁小鹿。”小鹿脸上不像刚才从门里出来时怒气冲冲的样子了，有些怯怯的说：“对不起了我给你道歉。”说着脚步往前走了几步。这小子更得意了，装腔作势的刚想再发发威，这时只见袁小鹿双手从背后快速扬出来，两股黑糊糊的东西直接喷到了这小子的脸上和身上。
“啊，毁容了毁容了。”只见这小子连蹦带跳两只手的在脸上乱抹，随后脱下满是黑色液体的白体恤猛擦起来。旁边的那几个回过神来也赶紧上前帮着连擦带抹。舅妈看明白原委，回屋打来一盆水把这孩子的头按在水里边给他洗边说：“我们家小鹿可不是好惹的，往后你再来闹腾，浇在你头上的可就不是墨汁了。”“想不想尝尝硫酸掺辣椒水的滋味？”小鹿说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里两个装墨汁的空瓶子。
舅妈给他洗完擦干又在超市货架上拿出一件新的背心递给他穿上。这小子为刚才自己的怂样有点不好意思，嘴上嘟囔着说点拉硬的话好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几个人灰溜溜离去走了几百米后站在那里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就看见其中的一个尖头鼠脑的小子跑回来来到小鹿跟前，小鹿一瞪眼吓得他退了几步站下说：“我们大哥说了就喜欢你这款的，等他立了山头就回来娶你做他的压寨夫人”
“滚。”小鹿手拿墨汁瓶子砸向他。这小子早有防备一溜烟跑开，墨汁瓶子没砸到他落在了地上。小鹿转回身奔向超市里间。不一会舅妈听见里间传来呜呜的哭声。
这事过去了好长时间，有时候舅妈还自责的念叨：“你小时候我要是不把你领回来，可能你现在就在哪个姑姑家哪个姨姨家了，都比咱家条件好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整天跟这些街头的小流氓们接触。”说完叹口气。小鹿听舅妈说过她的身世，在她妈妈去世后，留下一处房子和六岁的她。开家庭会议商量怎样安置小鹿时，在一群穿着都比舅妈光鲜家庭环境都比舅妈家好的亲戚们中，小鹿扑在舅妈的怀里搂住舅妈的脖子不肯下来。后来众人一致同意由舅妈照顾小鹿，房子出租的收入做抚养费。“你那天扑在我怀里看我的眼神真像一头惊恐的小鹿，我下不了狠心不要你。唉，谁也不知道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事，你爸爸在银行里工作的好好的，突然说犯错误了，跟你妈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走了。你妈多标致的一个女人啊哪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一下病倒没几天就去世了，好端端的一个家说没就没了。”舅妈叹口气。“可话又说回来，要不发生那些事你也不会到我这个远房舅妈这来。这个家让你受委屈了。”舅妈每说到这时，小鹿就会乖乖的给舅妈敲敲背揉揉肩说：“舅妈我不委屈，你看我同学她们谁也没有我幸福，咱家开超市我想吃什么都有，你比疼钢蛋还疼我，跟亲妈有啥区别呀。”随后试探的问：“我爸在哪你知道吗？”舅妈每次都说：“有人说在美国，有人说去了加拿大，都不是准信。”小鹿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念叨爸爸在哪呢？
小鹿也的确懂事，每天放学后来到小超市里理货收款让舅妈抽空歇歇，隔壁的李阿姨羡慕的不得了，见到舅妈就夸小鹿比舅妈的亲闺女还孝顺。舅妈也高兴，总在街坊邻里显摆小鹿帮她干什么活了如何的听话怎样的心疼人。
说白了这就是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人家，按他们家的收入条件也没能力支付留学的费用，在发生韩东乐表哥来闹事之前，舅舅舅妈包括小鹿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到国外留学，留学这个词离他们的实际生活太远了，远的就像夜晚看天上的月亮，知道它高高的挂在那里闪着明亮的光辉，从不会想去近距离的抚摸，知道想也是白想所以也就从来不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