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泥好，青春！
卢校长的质量目标只有一条：中考升学率。他要求本届毕业班教师确保省示范高中升学率全县第二，力争全县第一。为此，卢校长要求毕业班只争朝夕，把“白加黑、五加二”的精神发挥到极致，每天每科一卷，零点前不准睡。
时青老师在学生声援事件后，不再和别人争论什么，一心只想做好班级工作。但是听了卢校长要求学生晚上零点前不准睡觉的要求，还是忍不住纠正，因为这种观点会害了谢家集毕业的所有学生。她说：“让初中生晚上到零点才睡，这是违背孩子生长发育规律的。晚上九到十点、早上四点到五点是孩子们脑细胞发育、身高激素分泌的高峰时间，错过了，补不上。所以，晚上十点之前，必须睡觉；早上六点之前，不要早醒。”
卢校长被气得嗷嗷叫：“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教育！把你们班的学生……管好再说！”
时青老师只陈述科学观点，不和科盲官僚辩论。
会后，在办公室玛老师对时青老师说：“时青老师你说得对呀，你是为谢家集历届毕业生在着想啊。以健康和成长为代价的教育，不但违反学生身体发育的规律，也违背了教育规律，是错误的，也是自私的。教育不以学生成长为目的，而以学校声誉为目的，不以教学创新、管理创新为手段，而以拼体力、拼时间为手段，即使获得第一也不值得自豪呀。”
冉老师笑着说：“他只知道蛮干，霸王硬上弓。”
大家笑。
卢校长还把毕业生分为三六九等，分别叫火箭、小刀、蜗牛。九二班的火箭和蜗牛都不买卢校长的账，他们的五四联欢照样举行。时青老师虽然支持，但是要求同学们不占用课堂时间，低调简单，一切由班长李玉梅把关。
联欢会在五月四日晚上举行。
牛绳儿对这场联欢会格外尽心。布置会场，他挂气球、系彩带，爬上爬下；买瓜子饮料，他捐的红包最饱最大；他还说，节目过程中，有神秘礼物相赠。
鲍马达带着红太狼的面具第一个出场，他用女嗓演唱他最喜欢的《要嫁就嫁灰太狼》：“你是我的狼，是我温柔的狼，认真、执着、顽强，要嫁就嫁灰太狼。”
铁三角都带着面具伴舞。梁馨儿的表演很动真，很走心，目露深情，博得同学们阵阵尖叫和掌声。
大家撺掇钱亮亮唱一段《红灯记》，钱亮亮看看李玉梅，不好意思。李玉梅不扫大家兴，大大方方和他对唱。她开口就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钱亮亮胆子大起来，站起来接唱：“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两人一来一往，默契得犹如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最后一句俩人齐唱：“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同学们齐声叫好。
“钱亮亮，这首革命京剧歌曲，你偷偷练了多少回？”大家揶揄他。
“练这么多回，就等这一天吧，还假谦虚。”又一个凑笑的。
牛绳儿叫得最欢：“钱亮亮真是个有心人，暗暗练了这么久。奖励钱亮亮一颗红亮的心。”他把一棵心形软糖剥去皮衣，高高抛向钱亮亮的头顶。钱亮亮眼尖腿快，仰起脸，张开嘴，对准糖果落下的抛物线，准确无误接入大嘴。
大家一片叫好。
牛绳儿提议李玉梅也给钱亮亮奖励一颗糖果，带头起哄：“钱亮亮，有心人，求灌水！求收养！”
李玉梅剥开糖，抛向钱亮亮的头顶。李玉梅抛得不太准，钱亮亮快步抢位，糖果落下，刚好没入嘴唇。
大家笑着鼓掌：“好搭档，真默契!”
“再来一个。”大家继续起哄，钱亮亮摇摇手，回到座位。
刘玉梅报幕，下一个节目是表演唱，《双截棍》。牛绳儿披挂出场，拿一对双截棍，一边唱一边舞得虎虎生风：“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
鲍马达、王春泥等站起来，加入进去嗨。大家一会儿五指张开捂住裆，一会儿五指张开遮着脸，把大家笑得合不拢嘴。
生日会后，牛绳儿拒绝何祥的一切解释和道歉，和他彻底分手，对牛弹琴组合基本上解体。何祥独自坐在一边，看牛绳儿表演。现场掌声、口哨声不断，把联欢的气氛推向高峰。
演唱结束，牛绳儿收束双节棍，行礼回谢大家的掌声。王春泥说：“好一句‘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这就是武德。为牛绳儿同学的武德鼓掌。”
牛绳儿喘着粗气对大家抒情：“初中生活还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虽然我们渴望长大，渴望像成人那样做自己的主人，但是，对于长大，我并不高兴。长大意味着逝去了青春，长大意味着不能再做学生，长大了就要对自己的错误负责任，长大了还不能追自己喜欢的女生。”
王春泥及时配唱S?H?E的《不想长大》：“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有花，……”
牛绳儿为王春泥击拍和声，等王春泥唱完，他继续说：“世间有很多无奈，不想长大却天天在长，不想毕业已经没学可上。从今天起，六一儿童节与我们拜拜，我们开启了五四青年节的时代。今天是我们的第一个节日，青春的大门已经打开。问候一下，你好，青春。”
他大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你好，青春！”把“你”字读成很重的第二声。
“今天应该高兴，看，我给大家带来了什么？神秘礼物，当当当党，肯德基登场。”牛绳儿做出邀请登场的手势，“一人一份，我去县城刚买回来，祝大家——青年节快乐！”
同学们觉得牛绳儿好有心，真看不出他还是个细致的人。李玉梅帮着分发礼物。精美的纸筒里，薯条托着炸鸡，香喷喷。同学们拿到礼物，都很高兴。
分发完毕，牛绳儿回到场地中心：“现在，请开启撕咬模式，让斯文扫地去吧。”说完，带头大口撕咬。同学们也都开始撕咬，大快朵颐。吃完了鸡腿和薯条，大家发现纸筒里躺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字：“泥好，青春！”
王春泥的纸筒里也有这样一张卡片，她看到后脸上一红，似有触碰，但是心里没有那种感动。她知道这个“泥”不是“你”的错别字，是指她王春泥，她知道这四个字中嵌着她的名字“春泥”二字。她想到了艾艾琴。艾艾琴害怕聚会，害怕闹腾，独自一人鸡翅当笔描画着墙上的缝。她看到小卡片，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王春泥替艾艾琴伤心。
大家都看到了卡片，都猜得到牛绳儿的用意。这个坏小子，用收买的方式让大家见证。大家看看牛绳儿，看看王春泥，又看看艾艾琴，不知道这团乱麻怎样理清。
牛绳儿没理会这些，他拿出手机，请大家打开QQ群。他手指一捅，发出一段视频。
提到手机视频，女生心里一震，不知道牛绳儿今天要干什么？
有手机的同学打开QQ，点击接收。没手机的同学凑近别人的手机伙看。
视频中，牛绳儿攀着钢筋脚凳，一步一攀登，攀岩一般爬上轮窑厂高大的烟囱。他拿出一面绿色的旗子舞动，然后插在烟囱顶。旗面上漂着黄色的四个字：“泥好，青春！”
同学们转头看窗外轮窑厂的烟囱，虽在一片暮色中，隐隐约约有旗帜飘动，看来这段视频不假是真。
梁馨儿等女生好激动，禁不住尖叫出声：“哇，好浪漫。哦，好感动哦。”
“牛绳儿变得这样纯情，我们真的好不习惯吆。”
大家都很感动，牛绳儿身上的戾气渐渐消停，剩下的只是青春逼人。为了一句表达，那么高的烟囱，竟然不顾生死爬上去。
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转向王春泥，在一片期待中，王春泥拿出准备好的一张A4纸，站起来朗诵一首诗：
蜻蜓
别以为我纤细的手指可以扶平你茎叶的创伤
别以为我柔弱的翅膀可以载动你的落英情殇
不要初遇阳光，即以为春来到
不！不要
我纤细的手指只有翻看少女漫画的力量
我柔弱的翅膀只能承载你的清芳
既然还在春天，就不要幻想夏的霓裳
同窗三年，只是枝头一颤，风儿吹过一般
盛夏的荷塘，满满是荷花的香
大家听了一震，这是不领情不感动的节奏啊，是拒绝还是分手？
艾艾琴在人群的角落中，听了也很纳闷。她喜欢牛绳儿，牛绳儿喜欢的是王春泥，这她是知道的。但是王春泥的这番话好像是拒绝牛绳儿。这让她心乱意麻，烦恼复加。
虽然李玉梅一再邀请，时青老师还是没有参与同学们的晚会。她坐在自己的宿舍，可以看见教室的灯，听见同学们的歌声。她相信鸟儿能站在高高的枝头，不是知道树枝有多硬，而是相信自己有翅膀。
她希望给孩子们一个自由的空间，一次没有束缚的放松，抒发他们成长的烦恼或者青春的心思，喜欢也好、感动也好、讨厌也罢、痛苦也罢，都能无拘无束地充分表达。
公道自在人心，真情泾渭分明。她觉得，学生好比是学泳者，脚踩不实，眼睁不开，老师的责任是托住泳者的下巴，让他自己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