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参天大树,需要雷电的修剪
团中央、中央文明委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学习中国好人,争当中国好人”的活动。关于甄峰的报道越炒越热,关爱甄峰的行动越来越多。
报道多了,赞美多了,银行账户里的数字多了,甄峰有些飘飘然,仿佛身在云端。
甄峰妈妈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在她看来,儿子原本就是高尚优秀,只是原来的社会有眼无珠;她家原本就是可怜无辜,只是原来的社会缺少爱和帮助。现在,社会给予他们的,是他们的高尚应该得到的,是原来的不公欠他们的。她对来访者说得最多的,是甄峰成绩怎样优秀,怎样孝敬母亲,怎样撑起这个家。抱怨最多的,是过去的生活多么差,没人帮助她;丈夫多么毒,竟然遗弃她;社会多么无情,人人欺负她。这种交待新闻背景的对比手法,正是来访者最想深挖的。来访者送上的钱物,她理所当然地收下,连说声谢谢都免啦。
一场大雪带来极寒天气,冻坏了华东地区所有的自来水设施。市场上自来水配件都被抢购一空。好心的村民知道甄峰家水管冻爆了,请来水工,带上仅有的一套配件,来甄峰家义务修理。
水工一进门,甄峰妈妈迎面就是一顿牢骚:“我家是特殊户,是低保户,应该受到特殊照顾。水管爆了这么长时间没人修,这算什么照顾嘛!”
好心人和水工面面相觑,拍去身上的雪珠,拿出修理工具。
甄峰埋头玩着游戏,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其实,时青带走电脑没几天,甄峰向陈爷爷又要了一台,而且是苹果牌。
水工一面修理,一面莫名其妙犯嘀咕:“我们自己家里都没修,先把你家修,你还不满意。”
眼不好的人耳朵好。甄峰妈妈听得真切,不领情地说:“你不修拉倒,我家不怕没人修。”
水工真的生气了,发火了:“哎,你怎么说话呢。不要你请,不要你钱,还没个热脸。我巴结你呀?”
好心的村民站在一边打圆场:“他家是低保户。大雪天的,你既然来了,就当是做好事吧。”
水工不同意他的说法:“低保户家有电脑?能用无线网卡玩游戏?还有崭新的电动车、智能手机?”
甄峰妈妈拄着拐杖咚咚捣着地:“爱修不修,别欺负人!欺负我们中国好人!儿子,快给报社打电话,就说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妇!”
“咳,这事干的。”两个来帮忙的好心人心里冰冷,“帮忙帮成欺负寡妇儿童了。赶紧走人。”说完,放下手中活,拎起工具包,一溜烟小跑出门。
甄峰依然盯着电脑刷着屏,没有说话没出声。
时青老师站在门外,目睹这一情景,非常吃惊。她没想到,甄峰母子竟然变成这样的人。看来,点眼药水不行,这次踏雪家访,必须踏雪有痕,戳到他们的痛!
她跨进屋,直斥甄峰妈妈:“俩个热心人,大雪天舍己为人,帮你修理,没听到一句谢谢,反受了一肚子委屈。换作是你,你怎么想?没有谁欠你的,没有谁必须帮你。社会不需要对你们被遗弃做出补偿,舆论不需要对儿子照顾母亲如此抬爱!帮助你们的人,不图名不要利,而作为受助者的你们却如此冷漠、自私!长此以往,好景不长。”
时青老师见甄峰妈妈想争辩,她转向甄峰:“其实,你只做了儿子对母亲应该做的,不是救国救民,不是大爱众生。中国好人,应该是道德的模范,高尚的标杆,应该德泽社会,传递爱心与温暖。以你现在的表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怎样回报社会,拿什么传递温暖?唯有感恩!唯有品学兼修、努力上进!”
时青老师一口气说完,不管甄峰妈妈多次插话争辩。她搓搓冻僵的脸,毅然跨进雪地中。
甄峰从没见老师发这么大的火,从没见过老师这么严厉地批评自己。他的心为之一震,豁然惊醒!
回去的路上,时青老师忽然发现,她的“参天大树自断枝桠”理论有了补丁:枝大不自折,电掣雷彻,参天大树,需要雷电的修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