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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没有洛丽塔,只有隔夜茶

道贺的宾客太多,因为不用花钱,大家铆足了劲儿,无论男女老少都企鹅似的往里跳,池子便不够用了。江燕妮穿着那三小片,裹着毛巾随郑雪城走了很久,最后勉强在一个大池子里找到容身之地。池子里已经有一对老夫妇和两个小孩。江燕妮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大毛巾,走下池子的那一刻,她真想死。

离婚后的沈英男租到了一处房子。搬家的时候,全部门的人都去庆祝,连翘屁股都去了。

"翘屁股"是郑雪城的绰号,得了这个绰号的原因是他的屁股实在太翘了。他刚调来业务部任部门经理时,胖胖的女会计就说,"靠,和这个男人做爱一定很爽。"胖会计是个粗鲁的女人。可是江燕妮觉得,胖姐所言极是。郑雪城并不知道自己得了如此难听的绰号,所以照旧一脸正气通体雪白。谁料这天出了状况,郑雪城来的时候,被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狗,一路追着上楼,等他安全逃进门来的时候,众人发现他的裤管被小狗撕破了。

沈英男租的这个地方实在烂,恶狗和狗屎随处可见,可谁也不好意思抱怨。郑雪城也由体面男人瞬间变身叫花子,其尴尬可想而知。

沈英男猜江燕妮一定会站出来。江燕妮果然就站出来了,她对郑雪城说,"车钥匙给我。我去你家帮你拿裤子。"江燕妮会开车,手艺却不好。其实郑雪城对江燕妮还不太熟,他刚调过来,对每个人的熟悉程度只限于能够叫出他们的名字。不过他应该注意到江燕妮,因为这个女人不仅业务突出,业绩每月都挂在公司前三名,而且,她足够漂亮不是吗?由于不够熟,所以郑雪城盛情难却,给了地址,给了车钥匙,道谢无数次。

江燕妮出门的时候,沈英男在她耳边低语,"争点气,一举拿下!"要拿下郑雪城似乎很容易。而要拿下郑雪城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有文化、有品位、有档次的,适合培养成结婚对象的小骚男子一枚。江燕妮确定,那只翘屁股作证,郑雪城就是骚的。江燕妮知道自己的分量,就算不能立即令郑雪城爱上自己,也能让他觉得泡自己一泡,还是划算的。江燕妮拿出了给郑雪城泡的架势。她很久没有被泡过了,朱小虎不算。

所以那天江燕妮没有去郑雪城家拿裤子,而是绕了一个弯,弯到了太平洋百货,她给郑雪城买了一条裤子。

法派的,也就一千多块。江燕妮的倒贴方式和卓悠的倒贴方式不一样。卓悠的倒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没有确定傅达伟会娶她之前,卓悠连碗酸辣粉都没有请人吃过。后来确定了,手机、电脑、西服、领带,恨不得在自己额头上写着"我的就是你的"。

而江燕妮,只倒贴给可能的对象,拿下后就该享受被贴的待遇了。

这是不是江燕妮从来钓不稳一个男人的原因?男人只喜欢做被下饵的鱼,当你停止投饵,丫的就游走了。

女人是从什么时候沦落到这般田地的?

这天江燕妮回到沈英男家,把裤子递给郑雪城之前,拿掉了吊牌和商场包装袋。于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郑雪城知道。

郑雪城没有当众说出来,只说"谢谢",然后去卫生间换上。晚上散的时候,郑雪城在江燕妮耳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腰围的?"江燕妮无言以对。她就是知道而已,因为她交往过的对象,起码有三分之二是和郑雪城同款的男人,无论气质还是身材。有些女人注定要一辈子死在同类型男人的沙滩上。郑雪城第二天把裤子钱给了江燕妮。要是郑雪城装傻,绝口不提还钱的事,可能江燕妮会考虑一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钓。钱是小事,人品很重要。只是有一点令江燕妮不太舒服。因为郑雪城还回来的钱,不多不少,恰好是那条裤子的价钱。江燕妮难以想象,郑雪城为了不欠她的人情,也为了不吃哑巴亏,而刻意驱车前往商场查询价格。

卓悠说:"他是想与你保持距离,意在警告你,离老子远点。"卓悠的话给了江燕妮兜头一盆冷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江燕妮也算老马失蹄、老脸丢尽。幸好卓悠判断错误。因为两天后,郑雪城就约会了江燕妮。

郑雪城提了一个很找抽的建议,他说,"周末我们去洗温泉吧。"江燕妮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个男人有多失礼,而是自己没有一款最IN的泳衣。"买泳衣",她想,"顺便饿自己两天,在周末来临之前变得纤细点儿。"

周末来临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沈英男因为贫血晕过去了。晕在公司洗手台上。

人们看着救护车把沈英男"乌昂乌昂"地载走,都不禁唏嘘离婚的女人有多悲惨。

沈英男没什么事,在救护车上就醒过来了,然后拼命叫停车,说她不去医院。

沈英男是害怕花钱。江燕妮在旁边陪着她,真想大吼一声叫她住嘴。

沈英男血糖偏低,因为动不动就不吃饭。上了体重秤,居然只有四十七公斤,比江燕妮还轻两斤。

沈英男看着体重秤笑了,自从成年后,她的体重就没有下过一百斤,并长年漂浮在一百二十斤上下,现在满世界流行骨感美人,还有浑蛋叫嚣着"好女不过百"。所以,离婚带给沈英男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她重新当上了好女。

江燕妮把沈英男的脑袋架起来,迎着自己的眼睛坚定地说,"瘦了!双下巴也不见了!听着,现在是你寻找幸福的时候了!"沈英男的表情像只懵懂的小猪,仿佛不知道幸福为何物。然后她才恍然大悟:"对啊,我瘦了漂亮了,可以找新男人了!"然后,她眼里的光又熄了,她说,"我还能找着什么样的男人?"江燕妮再次把沈英男的下巴架起来,她说,"想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沈英男狐疑地看着江燕妮,江燕妮的脸白得像瓷器,这样低的气温,只穿一件露出整条脖子的圆领T恤,亏她也不嫌冷。露出脖子还不是关键,紧身才是关键,于是胸是胸,腰是腰,活活地把穿着肥大外套的沈英男逼得没了活路。

沈英男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人快三十岁了,还恨不得保养得像洛丽塔一样娇嫩。自己只比她大一岁,收拾收拾,是不是也不会差太多?她觉得自己就像杯隔夜茶,被人在早起后厌弃又无情地泼掉,但其实用处多多。沈英男这时总算拾到一点信心,一阵风地把自己从医院临时病床上卷走。

江燕妮在后面问她:"哪去?"沈英男头也不回地说:"买衣服!"江燕妮的泳衣只有三小片,前胸两小片,下面一小片。卓悠竭力劝她:"加条纱巾吧,太暴露了啦!"江燕妮说:"设计师要这么设计我有什么办法?"然后她就忧愁地带着泳衣出门了。温泉在离城区不足一小时车程的地方。提到温泉,必然就联系到宾馆,江燕妮想到这个暗示脸都烧了。当然,她也没有多嘴地问为什么要来泡温泉。到达目的地后,她才明白,原来这个温泉宾馆有郑雪城某个关系户的股份,今天开业。

说穿了,他们只是来给客户捧场的。江燕妮想到的一切暧昧的,害羞的,魅惑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甚至都差点泡不上温泉。

道贺的宾客太多,因为不用花钱,大家铆足了劲儿,无论男女老少都企鹅似的往里跳,池子便不够用了。江燕妮穿着那三小片,裹着毛巾随郑雪城走了很久,最后勉强在一个大池子里找到容身之地。

池子里已经有一对老夫妇和两个小孩。江燕妮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大毛巾,走下池子的那一刻,她真想死。

自然也谈不出什么风月来。郑雪城说:"你看那树。"江燕妮说:"呀,都黄了。"郑雪城说:"你看那鸟。"江燕妮说:"呀,都飞了。"唯一让江燕妮有点喜悦的是,在水里,郑雪城的手碰到了她的手,他握住了,在她的手心里抠了两下。

郑雪城使用了摩梭人传达心迹的方式,成功地把江燕妮的胃口重新吊了起来。本来在洗温泉的时候,江燕妮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回去就让这个翘屁股男人滚蛋。

甜蜜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因为第二天是周六,郑雪城问江燕妮,他能不能去她家蹭顿饭。

江燕妮当然说好。她不想矜持。她已经矜持不起了。

郑雪城到来之前,沈英男却先来了。这有一点败兴,江燕妮并不想让人活生生观摩她发骚的全过程。

可是沈英男是来诉苦的。江燕妮以为,沈英男的诉苦,必然没有任何爆点和技术含量。

没想到居然相当劲爆,因为沈英男说,她在街上遇见齐强和那个骚货了。

沈英男说,她当众抽了骚货一耳光,然后齐强干脆利落地回抽了她一耳光。

还原事情的真相,其实是这样的:沈英男去买衣服,心想这次不去批发市场了,要去大商场!很不幸,日子没有选好,她在商场的女装专柜转来转去,看着那些杀得人血淋淋的价签,怎么都下不了手。此时,她迎面撞见了齐强和挽着齐强的一个女人。

这个城市据说不小,可是事实上太小了。那个女人并不比沈英男更年轻,只不过骨子里的确有股子媚气,顺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胸,她的腰,丝丝袅袅地逸出来。沈英男承认,只论外表的话,那个女人的确强过自己。

可是那又怎样?沈英男此刻忘记了自己已然离婚,她想都没想就走过去,用原配的气势,把力道发得足足的,抽了那女人一记耳光。

女人挨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像耗子一样发出尖叫,这时齐强反应过来,把女人拉到身后,推开沈英男说,"你干什么?"沈英男此刻已经疯了,她企图推开齐强,再度袭击那只狐狸。可是齐强是男人,力气比她大得多,用手一挡,她就后退好几步,再扑过去,又被一挡,再度后退好几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围过来看好戏,而商场保安大约也爱看热闹和八卦,迟迟没有过来拉架。沈英男打不到那女人,委屈愤懑和刻毒,便一起涌上来,于是她顾不得了,顾不得自己所读过的那些言情小说,顾不得自己受过的高等教育,顾不得应该保留一点体面,她指着齐强,像泼妇一样对着人们控诉起来。

她说:"齐强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间歇性阳痿患者,你这个臭不要脸喜欢半夜看A片手淫的猥琐淫棍。"沈英男的孙二娘气息在离婚后迅速回归,她骂得齐强睁不开眼睛,骂得围观的群众欢乐不已。齐强终于承受不住了,他几步冲过来,将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还给了她。

要说当初离婚时,沈英男只是负气,以为齐强过尽千帆,还是会知道她的好。即便齐强抛出"不贞论",深深伤到了她的自尊,可是如果齐强回头,她还是会原谅他。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沈英男就知道完了,从此以后,她和齐强已经结下了深刻的仇恨。

沈英男说着就哭起来,江燕妮看着又瘦又憔悴的沈英男,很想骂她一句活该。沈英男已经被离了婚,所以即使齐强和十个骚货走在一起,她也没有资格去抽人家耳光。江燕妮放弃了说教愚蠢的沈英男,她开始考虑要不要留下沈英男共进晚餐。然后她交代了郑雪城要来吃饭的事。沈英男马上说:"我这就走。"

江燕妮松了口气,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又问,"你不是说要找新男人吗?进展如何?"沈英男的眼神更加黯淡,她说,"我觉得和别的男人没感觉,我还爱着那个浑蛋。"江燕妮想了想,问,"那天你说要去买衣服,买了什么衣服?"然后,她就发现新衣服正被沈英男穿在身上,一件套头的花T恤,款式和剪裁都是人神共愤的那种。

沈英男说:"那天那种情况,哪还有心情买衣服?只好随便在外面买了一件。"江燕妮倒抽一口凉气,她气愤地说,"不是你对那些男人没感觉,而是那些男人对你没感觉。你的人生,能不能稍微拒绝一下廉价的服装批发市场?"沈英男说不能。沈英男说她要攒钱买房子。江燕妮送沈英男下楼的时候郑雪城正好迎面上来,郑雪城脸上马上浮现了被人捉奸的表情。幸好晦气的沈英男很快识趣地消失了。郑雪城重新恢复元气,因为今天的江燕妮实在是太骚了。衣服骚,领口恨不得开到肚子那里;菜式骚,有海参和红酒;表情骚,从上初中起,就有人警告江燕妮不能随便盯着人笑,因为一笑就像潘金莲。

潘金莲今天却笑得太多了,因为郑雪城居然很喜欢讲笑话。只是所有的笑话江燕妮都听过,现在却不得不再笑一次,然后感觉自己像个傻×。

幸好郑雪城的笑话终于讲完了,两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屋子也似乎空起来,就像忽然走掉了一大群人,只剩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那么",郑雪城说,"咱们休息一会儿吧。""那么",江燕妮说,"好。"然后郑雪城就冲江燕妮扑过去了,并没有江燕妮想象的那样,款款走过来,先搂肩膀,再抚发梢,再吻额头。郑雪城像一枚发射过来的炮弹,把江燕妮重重地轰到了沙发里,后脑勺碰上木质扶手,发出砰一声巨响。郑雪城死活找不到江燕妮的衣服拉链,江燕妮只好睁开眼睛自己动手。趁着江燕妮自力更生,郑雪城也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扒光了。

这一点令江燕妮相当不满,因为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郑雪城的内裤。第一次交配应该是在黑暗里,只有柔软的唇,令人窒息的空气和烫得灼人的情话,就不该看到这些又现实,又猥琐的东西,尽管它是一条价格不菲的内裤。

窗帘还开着,黄昏的阴沉光线裹着邻居厨房里飘出的鸡蛋炒韭菜味儿,灌进鼻腔时发现男人已在自己身上虎虎生风。

郑雪城太猛了,他使的力气大到令江燕妮怀疑自己是否与他家有世仇,这没有一点美好感觉不说还很疼。

可是疼完以后就好了,令人舒服到胡言乱语的享乐阶段终于来临。江燕妮发现自己在慢慢适应郑雪城的风格,她想这男人头天晚上一定观摩了许多A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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