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的酒液中透出淡薄的光芒,映在了干净整洁的木桌上。
他穿着一身金色的甲胄,一口饮尽了残酿,任那杯底碰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微醺的男人抬起头,视线平移,依次掠过窗帘,沙发,桌椅......最终停留在紧闭的门上。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呢?
加隆支着脑袋,摇晃着空杯,良久没有得到答案。
过了一会儿,他又给自己加了一杯,试图缓解心中的郁结。
“吱呀——”,
门朝内打开,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换下靴子,然后皱起了眉头,似乎对屋内的酒香非常不满。
失神的男人一个不注意,不小心把杯壁捏碎,清脆的裂响把他拉回了现实。
门已经开了,然而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你已经醉了。”
“原来你也会说话。”加隆从迷茫中缓过神来,笑着说道。
影子的声音很细碎,仿佛沙石摩擦般,听不出男女。
见到加隆晃悠悠的站起,它试图走上去搀扶,但被加隆推拒开。
“出发吧。”加隆的手掌拂过眉间,眸中的醉意很快消散无踪。“你不是要给我指路的吗。”
“可是你要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你知道的还真多。”加隆回过头,说道。“没关系,等获得雾都的控制权,很快就能找到她的。”
一夜未归,希路达大概是出去找他了。暂时碰不上也好,不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加隆把头盔抱在腰间,率先走了出去。
不过才几步的距离,他就停了下来。影子紧随其后,道。
“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你应该多休息一会儿。”
“休息?不需要了。”
加隆戴上了厚重的头盔,半举起手臂,指尖处凝结出一点光晕。
笔直的星轨坠落,轰塌了后方的大地。
碎裂的岩石滚落,山居被熊熊烈火包裹,在高温的炙烤与岩石的碰撞中焚烧,破碎,倒塌。
“我该走了,这里不是我的归处。”
黑色的飞鸟扇动羽翅,发出一声厉啸,似箭一般划过天空。
“这个季节,竟然也会有鸟啊?”
城门下的卫兵仰起头,赞叹道,“我还以为它们都去南方过冬了呢。”
“小鬼,那不是普通的鸟。”,卫兵队长掸了掸劣质的烟卷,淡淡道。“是离鸢。”
火柴划过,烟草的香味很快蔓延开,步入中年的小队长深深的吸上了一口,
“不属任何族群的鸟儿失去最后的容身之地后,才会转化成的怪物。
连鹰和狮子都不敢挑战的猛禽,极端不详的代名词。”
小队长的眉头揪在一起,
“因为无可失去,所以无所畏惧。”
嘀嗒,嘀嗒,仿佛印证小队长的话一般,清晰的脚步声在一众人的耳边响起,令他们的脸色越加苍白。
卫兵们僵硬的转动着脖子,在他们的视野中,很快出现两个影子。
走在前面的一个,穿着金色的甲胄,整个人都包裹在朦胧的气流中,完全看不清楚容貌。
在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个包裹在黑色幽影中异类。
“警......戒,警戒,警戒啊!!!!!”,
卫兵干涩的呼喊着,话语中透出深深的恐惧。
那是什么啊,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远远的看着,身体就开始发抖了,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们举起枪,朝着那两人不断的射击,却全然没有想过对方是否在射程之内。
“杂碎。”
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们似乎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接着只见对方平伸出拳,便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会死,会死的!
无数的拳轰击在他们的身体上,崩飞了他们的牙齿,捣烂了他们的脑壳,破开了他们的胸膛,扯出了鲜红的肌肉,最后踏碎了白色的骨头。
即将出现的尸海,如此清晰的浮现在他们的脑中,彻底断去了他们抵抗的念头。
卫兵们颤抖的扔下枪,不少瘫倒在了地上,其他人则爬着逃回城门内,只有小队长仍站在最前面,勉强稳住姿态以火枪攻击。
“让我来吧,这里到城主府还有一大段距离,没有必要浪费力气在他们身上。”
影子走上前,越过了加隆,只是几步就来到了守卫队之前。
由于对方阻隔了攻击的路线,加隆便放下了手臂,静静的等待着。
“你是什么人?”,小队长仍旧架着枪,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对着黑影问道。
“神的使者。”
幽影的表皮渐渐褪去,显出白皙的肌肤与黑色的及腰长发。
那画中一般的美人手持着白色的令牌,淡淡道。
“把门打开,接下来的战斗......与你们无关。”
交错的双翼横在令牌的中央,能够清晰明白其中意义的小队长喉头颤动,无力的放下了枪。
凌驾于城主之上的,只能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那个遗弃了囚牢,但仍然拥有着信众的神,修普诺斯。
女人的手中,便是神的信物之一,教会之主的所有物。
拜它所赐,加隆一路走来,没有遭受到一点抵抗。
“我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她走在前,虽然没有回头,但加隆却明白她是在询问自己。
“没什么,我只是从来没想到能得到你的帮助。”
“听你的话,似乎我们以前见过面?”
她终于停下,问道。
“当然,潘多拉小姐。”加隆缓缓道,“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帮迪斯?”
“他叫迪斯?”潘多拉皱起眉头,“我不认识他,我只是在帮神父而已。”
“神父?”加隆疑惑道,
提起某位老人,潘多拉的脸上浮现一丝感激。
“嗯,我能平安的活到现在,是神父多次出手相助。
前些天,我被不知名的家伙盯上,家里的青铜像也被什么附身了一样疯狂的攻击我。
多亏了两个人打碎了部分铜像,我才......
嗯,你......对了,原来是你们。”
加隆挑了挑眉,难道对这个女人来说男人都是长一样的?
“那一次我逃了出来,但影子护卫也被消灭了,只能去教堂寻求神父的保护。
接着我听到教厅的打斗声,神父回来后就把我送去了一个民居。
可是没躲上几天,我就碰上了城主府的人......还是神父把我接回去......”
似乎,有什么地方误会了。
加隆摩挲着下巴,暗暗想到。
“你的朋友是几天前找到神父的,我不知道他和神父聊了什么,但神父让我帮助他,也教了我一些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我才跟着他去了城主府。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加隆揉动着眉角,说道。
“很复杂的经历,看来你也过的不太好呢,潘多拉小姐。”
“你真的认识我?”
潘多拉迟疑着问道,
“想知道的话和我一起去城主府,等通过门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后,你就会想起一切了。”
加隆提议道,但很快被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很不安。”
潘多拉皱起眉角,双手环抱着肩。
“好像有什么在提醒我,不要再踏入城主府。
黑色的城,红色的血,最近我的梦里总是出现这种东西。
我想,这些大概和你所说的那个世界有点关系。”
残存的记忆发出了警告吗?这女人还真是敏锐的生物。
加隆侧过身,“那就在这里分别吧,潘多拉小姐。”
潘多拉的视野中,一座高塔屹立在大地之上。
原来已经走到了城主府邸吗?
“我明白了,那么请你小心一些,战士先生。
另外——”
潘多拉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我常去教堂和神父学习,所以多少也知道了一点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
关于那个世界,我或许没有了记忆,但这个东西,相信能给你一些帮助。”
加隆诧异的看了眼盒子,接了过来。
没有感受到异常的力量,加隆稍微感应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便将东西收下。
“我想以后不会再和你碰面了,虽然从前有些不愉快,但希望你能在这里过上安稳日子,潘多拉。”
轻捋为风吹乱的长发,潘多拉微笑着道,
“谢谢。”
她站在原地,看着战士远去,直到许久后,才留下一句轻微的叹息。
“加油哦.......雅典娜的圣斗士。”
火光爆裂,城主府邸陷入嘈杂中。
在城主府邸任职的士兵,是城主手中握有的最后一股战斗力,他们或许不敢与神为敌,但不会像守卫城门的家伙一样被轻松策反。
因为他们享有最好的条件,没有人能从他们的手中把财富夺走。
神,也不行。
里三层,外三层的府兵包围住塔楼,他们紧张的摆好架势,等待着敌人。
气浪翻滚,掀飞了守卫的兵卒,那喊杀声渐起,不过是在重复这片大地上发生过的战斗。
“终于开始了吗?”
墨弗德盘坐在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剑身很坚硬,锋利,但并非完美。
数条裂纹与十余个小缺口分布在剑身的各处,似是记录了主人的无数次战斗一样。
“今天也能好好的砍人了呢,伙伴?”
墨弗德倒置剑身,站了起来。
眼眸上,浮现一个清晰的人影。
“你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入*侵者。”
来者披着金色的甲胄,手臂由下而上划过,风压推撵着大地,犁出一道深深的沟渠,朝着墨弗德行进。
“哼!”,
墨弗德的长剑钉入地面,以之为支撑跳了起来,抽回了武器朝对方劈砍下去。
有什么,忽略了。
战斗中,加隆的思绪却渐渐深远。
那些被忽略的东西是没有记起,还是不愿意记起?
敌人为什么要针对潘多拉?
因为她过于美丽吗?
为什么要攻击迪斯?
因为他过于强大吗?
不对,不应该这样的。
墨弗德的长剑劈砍在他的肩甲上,却没有对护具造成一丝损伤。
“怎么可能?!”
长剑为一只手掌捏住,断为两截。
加隆一拳打在墨弗德胸口,把对方击飞了出去。
是的,潘多拉是一切的开始啊。
杀了她,就抹除了一切的根源。
迪斯马斯克是最不受控制的异类。
击溃他,才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
“不要......忘记.......身份,小心......那个......女人。”
加隆喃喃道,手掌轻轻按住陷入门壁上的墨弗德,耀眼的光芒闪动,肆意的轰击着,咆哮着。
门壁崩毁,失去生命的大将夹杂着数十的碎块,跌入广阔的大厅中,落在冰凉的地毯上。
现在已经能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迪斯说的话。
不要忘记圣斗士的身份,小心那个......一直在你身边的女人。
“为什么是你?”
加隆的眼中,满是哀伤。
那尽头处的王座上,城主已经解下了面具。
她戴着银色的王冠,一手斜支着脸颊,慵懒的看着加隆,长裙下的左腿搭叠在右腿上,任那雪腻的肌肤在空气中勾划出修长的线条。
“即使我做了这么多,也不能打消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吗?
你让我很失望啊,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