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北上的途中,这小小的定平郡城里,碰到身为江湖四公子之一的君若竹。看样子,他似乎还与雪含烟相识,而且两人还是极其熟络的朋友。
传闻云间公子君若竹,会一套逍遥剑法和一套名唤穿云纵的轻功,而看他方才所施展的招式,倒是极为符合。且江湖还传他精通音律,尤善吹箫,而雪含烟善于弹琴,两人又同为江湖四公子,即便认识,也在情理之中。
只见雪含烟脸上是难得的高兴表情,走上去,拍了拍君若竹的肩膀笑道:“想当初郑国一别,便是三年。当年你留下一封书信,不言原因便不辞而别,这三年来,江湖上更是不曾有你的半点消息,没想到,今日竟又在此与你再次相见。”
君若竹亦是一笑,回拍了一下雪含烟的肩膀,对雪含烟说道:“这三年来我隐匿行踪,低调行事,江湖上自然不曾出现过我的消息,倒是含烟你,这三年来,江湖上关于千羽楼和你的事,倒是在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近来这几个月,尤为热闹啊。”
君若竹说着,又将目光转向慕梓,继续开口道:“听说在两个月多前,你深中剧毒,幸得一位出身无心山天玄庵的女子相救,还听说,那位女子便是百年难求的玲珑天女,那这位,可是那位名为慕梓的玲珑天女,慕姑娘?”
君若竹此话一毕,慕梓眼睛微微一眯,看向雪含烟,却见雪含烟亦是微微蹙眉。
雪含烟见慕梓与他一般神情,不禁转头问君若竹:“此事的消息,千羽楼已经封了,断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只恐怕是夜寒宫的手笔。只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消息传遍江湖,也是本事。若竹,这些事,你是在多久之前听说的?”
“怎么,听你这么说,此事本应是机密之事吗?”君若竹见雪含烟和慕梓都是这般神情,不禁疑问。
雪含烟一笑,说道:“此事本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之事了,只是我们有些奇怪,夜寒宫放出这些消息,到底有何目的而已!”雪含烟说着,扫了一眼周围,继续道:“这里也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我们先回城再说吧。”
是夜,亥时,定平郡府衙内,西厅中,灯火通明。
雪含烟和慕梓一人站于窗边,一人端坐与位子上,而雪含烟的身后五步处,站着的是君若竹。
“如此说来,你们此次北上,便是为了前往晋北,助晋国退东胜之敌?”君若竹微微低头道。
“不错。”雪含烟回头,看向君若竹。
君若竹一笑,又道:“所以说,这两个月多的日子里,所发生的风风雨雨,还有江湖上的纷纷传言,不过都是你们与东胜国夜寒宫暗地里的较量。”
“可以这么说!”雪含烟回道。
君若竹听罢,扬唇一笑:“原来如此。只是,”君若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慕梓,又看了一眼雪含烟,继续说,“我不曾料到,含烟你会和慕姑娘一起来完成这些事情。”君若竹此话,居然带了些调笑之意。
两人是何等人物,自然听出君若竹的话外之意。不过正因如此,慕梓忽然发现,自己听到君若竹此话后,非但没有一如既往地淡然自若,反而是心一跳,脸颊微微一热,抬眸看了一眼雪含烟,却见雪含烟亦在含笑看着他,眼神温柔。
但这眼神也只是一瞬,随即雪含烟便收回目光,看向君若竹说道:“若竹可不要笑话我,对了,说了这么久,不如你也说说,你这三年来,都去了哪里,为何三年前在郑国,你不言原因便不辞而别?这三年来,你又去了哪里?”
“我……”被问及的君若竹忽然顿住,既而脸上浮起了一抹无奈且略带悲痛的笑容。“我还能去哪,不过是行走在九州十地各国中,寻找霜儿罢了!”
“霜……惊霜姑娘?”雪含烟听到这个答案明显一怔。“惊霜姑娘,还未曾找到吗?”
“未曾……”君若竹摇了摇头。“这三年来,我从郑国寻到西夜,从西夜寻遍楚国,再折楚南各国,又重回中黎,如今自中黎来到定平,不过是想再继续北上寻找罢了。”君若竹说罢,头微微一低,额前长发亦微微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不知为何,慕梓听到这里,总觉得君若竹的话里,带着淡淡的悲痛。惊霜姑娘?这个人,是不是君若竹的心上人呢?
“若竹,其实……请恕我多言,当年惊霜姑娘留下一封书信便行踪不觅,你也亲眼看见了惊霜姑娘留给你的书信,书信中所写,你也看到了,而当年青江的一幕,你也亲临,可为什么,你却不相信呢。”雪含烟上前了几步,开口说道。
君若竹听罢却是一笑:“当年之事本就证据不足,何以让我信服。含烟,我知道你想让我放下过去,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便不会放弃。”
君若竹说罢之后,雪含烟也只能微微低头,不再说话。
而在一旁的慕梓,虽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过去,但从对话亦可听出,这位云间公子君若竹,恐怕是一个情种。想罢,慕梓微微敛眸,看来,得找个机会,向雪含烟问问才是。
正当慕梓打算之际,卢刚从外面走了进来,禀告说郭彦已经重新加派人手,加强对粮草营的看守,而徐风也将自己身边的护卫,派了过去帮忙,还说,徐风现在想请她和雪含烟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雪含烟听罢,点了点头,让卢刚下去,然后看向君若竹。
而君若竹一笑,说道:“既然你们有事,那你们便先过去吧。”
雪含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慕梓,而慕梓亦撩衣起身,与雪含烟一道对君若竹点头示意后,双双离开。
徐风住的地方离西厅有一段距离,故而在过去的路上,在一处折廊里,慕梓便开了口:“含烟,方才听你和若竹公子谈论到一个人,叫惊霜?而且,似乎若竹公子这几年来不曾在江湖露面,也是因为她,不知,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往事?”
而雪含烟听到慕梓这么问,也是微微一叹气:“其实,这还得从当初的郑国舞坊说起……”
而在雪含烟的讲述中,慕梓大约了解明白了其中的故事。
玉惊霜,三年前郑国宁朔城流云坊的头牌舞姬。当年雪含烟去郑国分堂白羽阁处理一些事情,而身为他好友的楚玉和君若竹两人当时自然也是随他一道前往郑国游乐的。
既是游乐,当然免不了要往些好玩的地方走走,更何况,在当时他们到了宁朔之后,便听得在郑国中,整个宁朔城里,有一间名唤流云坊的舞坊,有着一位一舞动天下的舞姬,叫玉惊霜。
但这位玉惊霜,若要看她一舞,也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可以有时间,而且是出价者高的,才有走入流云坊的资格。
三个人是何等人物,一个千羽公子,天下第一商的主人,一个是归幽公子,闻名天下的楚神医,一个是云间公子,名动江湖的潇洒才俊。而且三人那时又都是翩翩风流的年纪,听了这位玉惊霜的名号,且三人又是钱嫌累赘的人,要进去还不是易如反掌。
所以在三年前的那个月夜,他们三人一道前往了流云坊,而且雪含烟还把整个流云坊都包了下来,就他们三个人进去,坐在了云台雅间,正看着下方的舞台。
据雪含烟回忆所描述的,玉惊霜的舞艺绝伦,然而她跳舞时,却没有乐师在旁伴奏,整个舞台,只有她一人,脸覆面纱在翩翩起舞。
当时雪含烟和楚玉都在入神地欣赏舞姿,不曾理会其他。唯有君若竹,在看舞时,总觉得这舞姿虽好,但少了乐师伴奏,总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所以后来,他便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竹萧,随心吹了一首曲子,不论玉惊霜的舞姿是快了还是慢了,君若竹的箫声总能很好应上她的舞步节奏,而且那首随心而吹的曲子,在雪含烟听来,不仅仿若天籁,而且与玉惊霜的舞姿无比契合。
或许正因如此,当时玉惊霜一舞过后,便揭开了脸上的面纱,据雪含烟所说,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当时揭开面纱的玉惊霜开口问君若竹,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而君若竹一笑,回道:“这首曲子乃君某随心而作,姑娘一舞惊鸿,这首曲子,不如便冠姑娘之名,唤《惊霜》吧。”
再后来,便是君若竹和玉惊霜,以一曲定情了。
世人皆道,知音难觅,知己难求。君若竹和玉惊霜,既是知音,又是知己,加上两人两情相悦,情意之深,两人的感情早已没有东西可以衡量。而正是因为这份深情,致使了后来的悲剧。
江湖四公子虽然名声在外,为武林正道所尊敬,但在江湖中,谁没有得罪过人,谁没有几个仇家,雪含烟楚玉如此,君若竹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们都实力强大,没人敢报仇而已。
但,没人敢向他们报仇,不代表没人不敢伤害他们最重要的人。
玉惊霜不会武功,所以君若竹的仇人便是看准了他不在的时机,将玉惊霜给虏了。而且可能是算到君若竹身边有楚玉,他们在君若竹把玉惊霜救回来之前,便给玉惊霜下了无药可解的十日销颜丹。
何谓十日销颜丹,此毒一旦服下,全身皮肤便会由外向内开始发黄发黑,然后皮肤溃烂,而毒由外侵蚀皮肤,由内侵蚀骨肉,十日之后,便会全身腐烂而死。
雪含烟犹记得,在玉惊霜被救回来的第三天,她全身的皮肤已经开始泛出黑色的阴影,哪怕是楚玉全力施救,也无法祛除毒性。而君若竹,那时便像疯了一般。
许是玉惊霜也无法接受自己这般死法,还是在君若竹面前,所以在第四日的夜晚,她留书一封,便消失不见。当时信中只有八个字:今生无缘,来世再续!
再后来,便是七日之后,流经宁朔城的青江里,捞起了一具女尸,全身糜烂,泡得发肿,已认不出原样。
当时君若竹听到全身糜烂这几个字时,便像疯了一样跑到青江边。尽管后来他确认了女尸身上的衣物是玉惊霜的,而且女尸的手上还有曾经君若竹送给玉惊霜的雪玉镯,但君若竹硬是说,那女尸的骨架较之惊霜的较大,不似惊霜的骨架玲珑。为此,他便认定,惊霜其实还没死。
就因为这个确定,他在数日之后便留书一封,不辞而别,三年江湖不曾出现他的消息。只是雪含烟没想到的是,他这三年失踪,竟是去满天下寻找一个生死不知的玉惊霜。
待雪含烟将这个故事给慕梓讲完,两人也到了徐风的住所门前。慕梓深深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若竹公子这般深情,若是惊霜姑娘没死,不知她会是如何感想。”
“但对于若竹来说,能找到惊霜姑娘,便是最好的吧。”雪含烟说罢,看向慕梓,继续道:“而对于我来说,能陪在你身边,便是最好的。”
“啊……”慕梓听到这微微一愣,看向雪含烟,却见他敛眸一笑,收回了目光。
“我们进去吧。”雪含烟将目光转向前方道。
“……好。”慕梓微微收摄心神,忙应下,随着雪含烟一道走了进去。可心不知为何,却乱跳起来。能陪在她身边,便是最好吗?可是她呢,能接受吗?可以接受吗?慕梓眼睛微微一闭,不愿再想这些。
而一入门口,里面的徐风便迎了上来。
雪含烟展颜一笑,问道:“不知徐大哥叫我们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迎上来的徐风一笑,说道:“其实,我请二位前来,是为了和你们商量一下,关于粮草的事的。”
粮草?慕梓和雪含烟对看一眼,两眼眼中都出现了疑惑,不知徐风又有什么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