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声尖锐的“陛下驾到”,慕梓的笑容忽然顿住了一会儿,与叶云对看一眼,却见叶云微微点了点头,慕梓见此,心中已然有了分寸。
两人随着叶云一同站起,走出亭外,在叶云恭敬站在一边后,两人也规矩在她身后站定。
而此时,赵宇已经走了进来。
叶云看着走过来的赵宇,微微一个蹲身,开口道:“妾身恭迎陛下。”
赵宇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扶起,而后看向站在一边的慕梓和雪含烟。
赵宇身旁的内监见状,手中拂尘一指,对着慕梓和雪含烟声音尖锐地说:“大胆,你们两个见到皇帝陛下还不下跪。”
慕梓闻言,与雪含烟互看一眼,两人皆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笑意。慕梓嘴角一勾,眼神忽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看着赵宇笑了笑问道:“怎么,陛下,可当真需要我们下跪吗?”
慕梓的这一问,真可谓一字一句地说完,故而显得无比硬气,而再加上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忽然让赵宇心中忽然猛地一跳。
赵宇收摄心神,又细细地看了一眼二人,只见这二人皆无畏而立,又皆眉眼带笑,站在一起,便如同有千军万马都莫敌的气势。
赵宇忽然心中一寒,这样的气势,这样的眼神,与当日他在城头送军出征时感受到的一般无二。而当时那两人,似乎正与叶玄相识。而眼前的这两个人,如果一个是玲珑天女,一个是千羽楼楼主,那他们与叶玄相识,意味着什么?
赵宇眼神忽然一凌,扬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身后的一群宫人内监听闻此言都是一愣,然后才应了声是,退出了云来宫。而此刻的云来宫中,竟除了四人之外,再无他人。
慕梓深知先机先占的道理,微微一笑后便开口说道:“陛下这样摒退众人,正合我意。”说完居然径直走向一边的沉亭,安然而坐。
雪含烟见状,嘴角亦是微微一勾,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陛下,请吧。”
赵宇看着雪含烟,只见他满脸笑意,在这一刻却显得尤其不真实,这两个人,竟然是反客为主,倒把晋皇宫,当成他们的地盘了。
雪含烟见赵宇不动,长眉一挑,竟然也直接走向沉亭,安然坐下。
一旁的叶云见此,也深知两人这般做法必有深意,所以她也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赵宇。
赵宇见二人这般狂妄自大,心中火气那是陡然升高,直接大跨步过去,硬声说:“你们二人可知,你们这般做法,我可以马上以大不敬之罪惩治你们。”
慕梓闻言一笑:“可是陛下你现在并没有惩治我们,而且,你若真要在我们面前立威,方才在我们不肯下跪时,就可大做文章,可你并没有,所以现在,你又还装什么模作什么样呢。而且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现在,在这里卖弄天子权威。”
这一番话说的是满是讽刺和讥诮,也让赵宇哑口无言。
慕梓见状又是一笑,说道:“而且,如果我是你,也会先坐下。”
赵宇与叶云一听,两人对看一眼,最终还是走入了沉亭,可正要坐下时,却发现,慕梓和雪含烟居然坐了两个坐次最为尊贵的位置。赵宇眉头又是一蹙。这两人,实在太狂妄。
“哼,目中无人,原来这便是玲珑天女和千羽楼主的做派,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凡之人,却是连规矩都不懂吗?”赵宇冷着脸,直接居高临下的呵斥道。
“陛下此言差矣,”慕梓淡然开口,“怎么可以说是我们不懂规矩呢,陛下既然知道我是玲珑天女,自然也当知道我的身份之贵。你传得我们进得宫来,便也该料到,我们不会是遵守规矩的人,而且我猜,在你得知我们害得郡主被挟持的时候还能这能这般淡定,想来心中应该更是应该清楚才对啊。”
“呵,”赵宇冷笑一声,“倒不愧是玲珑天女,口才着实了得。不过你不要太过自大,你害得落儿被挟持一事,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就此作罢。”
慕梓闻言,心中一笑,这是准备清算清算账本吗?
“陛下说得好,我们今日就是为了郡主一事而来,所以我们自然知道你不会就此作罢。”慕梓回道。“只不过,若陛下当真要追究,也请先听我说完这番话。”
“什么话?”赵宇居高临下,冷冷道。
慕梓一笑,却也没有开口,却是作了个请的姿势,让赵宇坐下。
赵宇见此,虽然眉头一皱,却也仍是与叶云坐了下来。
慕梓见赵宇总算有所妥协,这才微微一笑,目光也变得清淡:“看来陛下,还是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赵宇已经彻底了解慕梓是个怎样牙尖嘴利的人,故而这一句话他就当作没听到,自顾开口问道:“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能把落儿安全救回来。”
慕梓听完赵宇此问,看了雪含烟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雪含烟对着慕梓微微点头一笑,而后对赵宇开口说道:“在与陛下谈到如何救郡主之前,我与慕姑娘,有几件事想问陛下,也有几件事,想告诉陛下。”
“都是什么?”赵宇无奈问道。
雪含烟一笑,不理会赵宇的无奈,开口道:“不知陛下可知,如今北郑,与东胜联盟一事?”
赵宇一怔:“怎么,莫非其中有什么联系?”
“自然是有的,”雪含烟开口,“东胜国,一直意欲南下征讨,一统九州中原,卫国已破,我们便不说了,倒是如今的晋北,情势危急,可是陛下认为,以东胜国的狼子野心,会乖乖地只朝一个地方进攻吗?”
“自然不会,不然他也不会与郑国联盟。”赵宇回道。
“陛下此言不错,但含烟想说,却并非这一条,陛下可能有所不知,据我和慕姑娘推测,如今劫持郡主的,有可能正是如今的郑国太子,卫长风!”
“郑国太子卫长风!”赵宇心中忽然一惊。
“不错,明面上,东胜攻打晋北,可暗地里,郑国却也有手脚伸进来,所以,陛下应该明白,如今的局势危急。”雪含烟道。
赵宇听完,心中忽然翻起了滔天巨浪,这样的局势,也就是说,晋国之亡,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
慕梓在一旁深叹一口气,也开口道:“而且慕梓也不敢隐瞒陛下,陛下既然知道我是玲珑天女,便也该知道,玲珑天女,是要择主的,而如今,我的主人,正是叶玄。”
玄儿!赵宇心中又是一惊,看向慕梓。眼里充满不可思议。
慕梓一笑,看向盯着他赵宇:“所以,面对这样的局势,又得知了这样的消息,想来陛下也应该明白,我今天来这里的用意了吧。”
呵!赵宇心中忽然冷笑,明白,他当然明白,如今东胜攻打晋国,北郑又从中作梗,而玲珑天女又选了楚国,正好楚国与晋国又有姻亲之盟,可天女说如今局势,晋国迟早会亡,她今日此来,不就是想劝他,奉国于楚嘛!
赵宇想罢,忽然放声大笑几声,看向叶云,又看了看慕梓和雪含烟。这里面的三个人,一个人躲着他的目光,两个人直视他的目光。前者畏缩,后者却毫不畏惧。赵宇看着慕梓,冷冷开口:“你的来意,我自然明白,可你以为,我做得到吗?”
慕梓眉头一蹙,回道:“这样的事,的确让人很难做到。但这种事之于陛下你,你却无法选择。是晋国被东胜国攻打得国破家亡,还是奉国于楚,保留晋国的国泰民安,孰轻孰重,想来陛下应该分得清。所谓一代圣皇,他不需要用什么千秋霸业去让自己留名千古,只要能使百姓免予战乱,便自然能有后人称颂。这个道理,想来陛下也应该知道。”
慕梓的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竟让周围三人皆齐齐看向她,多道目光虽然含义万千,但却无一丝不服。
雪含烟心中也微微激荡,这才是玲珑天女,从日昤昽。
赵宇听着这一番话,心中也感慨万千,可是坐上帝位的人,哪一个没有那一丝私心与爱慕帝位的尊荣。徒手奉国,又试问哪一个帝王能做到这般无私。他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身为上位者,总有私心。
慕梓见赵宇眉头深蹙,自然也知他心中所想,微微一叹气,慕梓继续说道:“我知道这种事要人做到很难,可陛下要想想,我身为玲珑天女,承天而行,又选了叶玄殿下为主,那我便是楚国的人,同时也意味着,九州中原各国,都是我的对手,也包括陛下你。可陛下,你若此刻不愿奉国,是想有朝一日,与楚国为敌,刀兵相见吗?”
赵宇听罢,心中一怔,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叶云。却见叶云满脸愧疚地低下头去。
他愿意吗,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因为有叶云在,这十几年来,虽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国,可自己却舍不得责备她,不也正是料到,会有这一天吗?而这个慕梓,虽然亦是为了利益而来,可她却猜到了他的每一处软肋,既然他心中早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又何必犹豫呢?只是因为舍不得那帝位的尊荣吗?
赵宇微微一闭眼睛:“我,虽然可以答应你,但那满朝文武,又岂能答应。”
慕梓一笑开口:“满朝文武,不过都是与慕梓一般的才人,只要有朝堂让他们一抒志向,想要让他们答应,又有何难?陛下若是自愿奉国,他们若又都是有见识者,便不会自寻无趣。而且,如今晋国也没有危险到慕梓所说的那个地步,到时机真正成熟的那一天,陛下再行奉国之事也不迟。而如今当下之急,却是要应对东胜和郑国的联盟所带来的一切麻烦,无论是郡主之事,或亦是晋北的战事!”
赵宇听罢,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左右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如何能这般谋算天下,揣度人心。而自己却毫无反驳之力,最终,赵宇终是微微点了点头。
慕梓见状,蛾眉一挑,看向雪含烟,两人皆是相视微微一笑,心照而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