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慕梓卯时便起了个大早,看了一眼外面,只因此时已入深秋,天都还没算亮。此刻的她心中万分感慨,若不是因为赵宇的口谕,她何须起得这般匆忙,不过是因为她此时起床的时间,正好也是晋国皇帝和晋国所有官员的起床时间,卯时入朝,辰时上朝,这是九州中原各国传承了千百年都不变的规矩,无论春夏秋冬,都不可更变。
而平民中,凡有诏者,需也得遵此规矩,若有不遵,那便是杀头的重罪。
慕梓换上了一件浅青广袖纱衣,心中暗道麻烦,只因宫中不允有穿玄白衣装的规矩,便只能这般打扮,而满头墨发亦是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发型,但即便是这样,看上去到也还算素雅。慕梓不禁感叹,还是江湖好,至少规矩不用这般繁杂。
完成这一切,慕梓便出了宜兰轩,想来卯时解除宵禁,宫中的马车也快要到了。而慕梓出到前堂的时候,只见雪含烟已在等候,旁边还有杨朔和卢刚在。
一见卢刚,慕梓便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自从冥夜庭和寒宵殿的事情出来后,他这个身为青羽堂堂主及暗羽阁头目的忙人,每天被雪含烟指来指去,忙得早出晚归,她已经许多天未曾见过他了,弄得露儿去她那哭诉了好几次。
只不过,她之所以多看他几眼,倒不是因为已许久未见他,而是他此刻已变了番模样,不再是以前的虬髯大汉,而是一个刚毅英俊的江湖儿郎。若不仔细看,她还差点认不出来。看来楚玉说得不错,这卢刚把自己收拾干净后,的确是个英俊的人,也难怪露儿会缠着他。
慕梓想罢,心思也收了回来,看向雪含烟,却见他今日也是规矩的打扮,墨发全部束起,以白玉簪簪成一个髻,虽少了几分江湖公子的潇洒气,但多了几分书生般清朗,更何况身穿一身立领青衣,倒是显出了兰芝玉树的气质。
不过虽是这般,慕梓却是喜欢雪含烟江湖公子的打扮,既潇洒又清雅,不像这般规矩,她倒看不习惯。只可惜皇宫总是一堆规矩,不这般打扮,又要犯了规矩。总归都是规矩,繁杂又烦人。
慕梓收回看向雪含烟的目光,看向门外问道:“皇宫的马车还没到嘛?”
雪含烟摇了摇头:“还没呢,而且即便他们如今就到了,但我们也不知道赵宇上朝要上多久,即便是去了皇宫,也许还要等上许久。”
慕梓听完不禁暗自腹诽,想她堂堂玲珑天女,要见她的九州皇室中人,数都数不过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决定什么时候见什么人,如今却是倒了过来。
慕梓轻声无奈一笑:“既是如此,我还不如一开始就学学姜太公呢!”说完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下。也是,如果她一早如此,那么摆架子的,就是她慕梓,而不是赵宇了。
雪含烟等三人在一旁听罢,皆是一笑,却也没有答话。
这时侍女端了早点过来,雪含烟见状,也直接坐下,说道:“既然皇宫的人还没有到,我们便先用过早饭先吧。”
慕梓亦是点头,两人让杨朔和卢刚也坐下来一起用饭,直到一顿早饭就快用完时,门外的护卫才来报说,晋皇宫的马车,到了。
慕梓一听,与雪含烟对看一眼,心中不禁同时想,可算是到了。两人漱了口,便直接出了烟羽斋,上了晋皇宫的马车。
从玉阳城外城城东去到内城的晋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
慕梓坐在马车中,一路感受着颠簸,在将近半个时辰后,终于传来了外面侍卫说到了的声音,慕梓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站于晋皇宫外面的慕梓不禁感慨。想来这玉阳城,她来到这里的二十几天,除了一直在外城的地方转悠,这内城,她倒是没有去过,更勿论晋皇宫。
而身为几百年的古城,又是当初大梁的帝都,玉阳城更是九州中原各国内最大的城池之一。所以慕梓想过,这晋皇宫该是如何的富丽堂皇,庄严典雅,但没想到的是,这晋皇宫比她想象的,还要气派。
九重天阙,展现的,是晋皇宫的庄严肃穆;从朝阳门一直进去四道宫门后,便是宽广的天道场,展现的,是国承天运的浩大;而远远望去,是九九八十一级天阶,中镇威龙,旁镇麒麟,展现的,是皇家的尊贵与威严;天梯之上,便是高大雄伟的承天殿,五彩凤凰盘于承天殿顶,展现的,是天子权威,更是上天的权威。
慕梓与雪含烟身至天道场,只感觉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渺小,唯有那天与地的浩荡,何其壮阔。而他们两人,就并肩立与天地之间。
正当慕梓微微离神之际,却只觉得衣袖微微一动,慕梓低头一看,却是雪含烟在不动声色地提醒她,慕梓看向一旁引路的内监,却只听得他道:“二位,陛下如今正在承天殿与众位大人议事,就先劳二位先到御宸宫等候了,待陛下下朝后,自会召见二位。”
慕梓与雪含烟听罢皆是微微点头,又由雪含烟开口道:“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那内监“哎”了一声说:“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随着内监离开了天道场,从皇宫的侧廊行去,一直来到位于承天殿西北处的御宸宫。
御宸宫虽地处偏僻,但离承天殿却近,想来便是用来作招待宫外特诏之人而设的。
慕梓与雪含烟一入此处,那内监便退了下去,而后有宫女奉了茶进来,斟了茶,又退了出去,倒是照顾得周到。
慕梓拿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上好的银针,看来赵宇对他们还是存了些许的敬畏之心。
喝完茶,慕梓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承天殿,也不知赵宇这朝要上多久,此刻的他,又在与群臣商议些什么呢?不如……
慕梓忽然回身,看着雪含烟说道:“雪公子,不知你对千里传音这样的功夫可熟悉?”
雪含烟闻言一愣,问道:“慕姑娘怎会突然问到这个?”
慕梓微微一笑,回道:“我在想,雪公子若是熟悉,倒可为我护法,我想用千里传音,去听听赵宇他们如今在商议些什么,以备待会儿,好反将赵宇一军。”
雪含烟一听,瞬间便已明白了慕梓的意图,前一次慕梓忘了当一个姜太公,现在她,肯定是想把这个威给立回来了。
雪含烟想罢浅浅一笑:“既然如此,含烟倒是可以帮慕姑娘一帮。”
慕梓听罢,嘴角一弯,转身回到席上,盘腿而坐。
慕梓口中所谓的千里传音,并非真的能在千里之外传出自己的声音,它只是一种以内力操控的功夫,只是说得夸张了而已。只要习武之人内力够弘厚,都可做到。只不过,普通的习武之人的千里传音,只能简单地将声音用内力增强后发散出去,而不能使声音唯自己操控。但内力超强的人,却是可以使自己的内力流转于周围,窃听所有人的说话,也可以单独控制一重内力去到任何一个人的耳边,说下一句话,而这句话只有一人可以听到,旁人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这种千里传音的功夫一旦使用,便不得受到打扰,否则内力便会涣散,故而她才让雪含烟帮她护法,而且幸得这御宸宫与承天殿相距不远,所以她才能施展。
慕梓盘腿而坐后,开始闭上了眼睛,周身内力开始流动,一直发散到远处的承天殿去。
慕梓一共发出了十六重内力,布满了整个承天大殿,与此同时,大殿中所有的声音也传进了她的耳朵。
“……各位爱卿,那你们对此,又有何看法?”
“启奏陛下,臣以为,晋北如今战事吃紧,又急需粮草,调晋南今年秋收的一半粮饷上晋北一事,是刻不容缓。”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晋南今年秋收不若上年,若是要调集一半的米粮和草料,则必定要晋南百姓难以熬过今年的冬天,此乃积贫积弱之举,更何况加税一事定会使民怨沸腾,万万不可啊陛下。”
“李大人,你这话便不对了,如今东胜兵临晋北,战况危急,而苏仪传回来的奏折又说粮草告急,虽然如今暂时有徐林将军带去的粮草应急,但也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应付时间,如果不加重赋税,我们用什么来抵御东胜大军?是积贫积弱,还是城池被破,孰轻孰重,难道李大人分不清吗?”
“可若是因加赋一事使民心涣散,到时外患未平,内忧又起,又是谁去平这些动乱,是赵大人你吗?陛下,臣以为,加赋一事,确是不可,请陛下三思。”
“不可?那李大人,你可知若不加赋,那两个月后的晋北,该去何处寻找粮草,苏仪将军该如何御敌?”
“赵大人,你不也还说有两个月的期限吗,这两个月里,难道我们就想不出别的应对之法,只想着加赋一事,莫非赵大人是想让群臣笑你无能吗?”
“李大人,你可莫要,太咄咄逼人了。”
“罢了,你们不要再吵了,一个说可,一个说不可,谁也没个好主意!那么,还有哪位爱卿,有更好的良策?”
慕梓听到这后,只觉得耳边忽然静了许久,看来是承天殿上那群人,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吧!
过了许久,慕梓的耳边才有出现声音。
“既然各位爱卿都没有应对之策,那此事就先搁下吧,明日再议。”
这句话在慕梓听来,显得有无尽的沉重感,看来赵宇这人也是烦心到了极点。
随着一句尖细的“谁还有本要奏”,慕梓亦收了回了内力。
一旁的雪含烟见慕梓睁开眼睛,眉目间难掩笑意,不禁开口问道:“慕姑娘这般神色,可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慕梓一笑点头:“不错,不过此事既重要,但也让我感慨。”
“怎么说?”雪含烟微微偏头,不解。
慕梓走到窗边,看向高空说道:“这天下,如今是乱世纷争,在各国的上位者看来,皆是麻烦不断,战争不休,而在我看来,却最终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雪含烟听了慕梓这番话,眉头一沉,是啊,对于已知晓天下结局的玲珑天女而言,如今谁的努力,在她看来不过都是徒劳无功?终归是黄粱一梦罢了。
正当两人感慨之际,御宸宫外却忽然来了几位宫女,一进来便直接给他们行了个礼。
慕梓看着他们,开口问道:“几位姑姑是?”
领头的那位宫女微微欠身:“奴婢沉香,是云贵嫔身边的人,我们贵嫔,想请二位到云来宫坐上一坐。”
慕梓和雪含烟听罢相看一眼,可总算,是等到了云贵嫔的邀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