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兔儿就醒了过来,她挣扎着下地说道:“哪有奴仆坐在主人身上走的道理?”
朽木倒是无所谓,反正出力的又不是自己。
寿元子却深以为然,他放下兔儿,哪怕兔儿走得踉踉跄跄,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他也只顾自己一个劲地往前冲。
傻大个!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朽木看着寿元子宽厚的背影,暗自腹诽着。
兔儿走得不快,但朽木又实在没有想寿元子那般的力气,只得慢慢走在兔儿身边,陪着她。
寿元子越走越快,朽木和兔儿却越走越慢,偏偏兔儿倔強,一点也不肯假他人之手。
就连朽木想要上前搀扶,她都柔弱地推开,义正言辞地说道:“不合体统。”
很快,寿元子便头也不回地走得离朽木足足有两三丈远了。
朽木忍无可忍地出声喊道:“师兄!”
寿元子这才回头,看着朽木面无表情,他一拍脑门走了回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朽木这才面色稍缓,心想,这师兄心虽直,却不坏,也没有笨倒完全不通人情。
大步走回到朽木身边,寿元子将身上挂着的无数口袋拿下来堆在了朽木脚下说道:“我说身上怎么那么重呢,原来是忘记给了你。明日再过来教你识字,现在我要回去修行了。”
不等朽木说话,寿元子便一溜烟跑了。
看着寿元子慌里慌张的背影,朽木自然知道他是得了灵草,着急回去修行。
朽木心中大恨,不由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给寿元子买那株该死的药草。
看着脚边堆成小山一般的布袋,朽木不由得犯起愁来,更不用说身边还有病怏怏的小姑娘了。
兔儿在朽木眼中就是一个小姑娘,在朽木还算淳朴的是非观中,管她是人是妖,小姑娘就是姑娘。
虽然这个小姑娘外面穿着一件素纹褙子,不知什么面条,却极熨帖,过堂风一走,让人感觉如同谪仙下凡。
里面直接着的极清凉的浅色抹胸,就算如此装扮,既没胸也没屁股,可以说是骨瘦如柴的兔儿,在朽木眼中根本算不上女人。
想起女人,朽木不由得想起归燕原上对枯骨女的那惊鸿一瞥。
“少爷,少爷!”兔儿的手掌不断在朽木面前挥动着。
朽木回过神来,问道:“啊?你叫我什么?”
“少爷!”
朽木挠了挠头说道:“不用叫我少爷,我叫朽木,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兔儿似乎不愿意在这些称呼上和朽木过多纠缠,她依旧坚定地喊道:“少爷,你怎么突然就不走了?”
朽木指了指脚下的布袋,说道:“如此多的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啊。”
“少爷若没有乾坤袋,奴奴这里可给少爷使用。”兔儿心思极巧,看朽木像是刚入观的修行,只是为何穿着童子的观服,让她很是不解
朽木一听,心中暗恨,见识短这个短板又暴露了:“乾坤袋?那是何物?”
“内有乾坤,少爷自己看看便知。”
朽木从兔儿手中接过一个绣有一朵荷花的荷包,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大概和自己居住的木屋差不多大,四周放满了格子架,中间留有一小块空地。
看着乾坤袋,朽木不由得嘟囔着:“要是忘记放哪了,可有得找了。”
兔儿在旁听了,嘴角憋了一个弧度,好不容易弧度变平了,她才开口说道:“这乾坤袋妙就妙在只需一个意念,里面的事物便可自行到来。
只是奴奴这个乾坤袋,是品级最差的那种,不能装活物,空间也小得很。”
“这乾坤袋,人人都有么?”朽木拎着乾坤袋问道。
兔儿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应该差不离吧,这种最差的不过三十灵石米,方便好用,就是容易破。”
“那我师兄刚才为什么不用?”
兔儿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回道:“我想……他可能忘记了!”
…………
…………
回到小屋,已经是月上中天。
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朽木早已乏得不行。
若是只有他一人,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倒头睡下就是。
如今却多了兔儿,朽木只得去打水来冲洗。
兔儿抢过水桶,便朝着屋外走去,朽木无奈,只能跟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病怏怏的小姑娘去打水,自己做大爷吧。
还未走出多远,兔儿便提着水桶停了下来。
朽木走上前一看,只见不远处水潭中有一尾头大身小,通体洁白没有鳞片的小鱼正不停地跃出水面,对着满月吞吐着一枚红色宝石。
“我的阴石榴!”说着朽木就要冲过去,将阴石榴籽抢回来。
兔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朽木说道:“少爷小心,这水有剧毒。”
“我昨天还在潭中洗澡,哪里来的毒?”
兔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她指着潭边上,一株纤弱的黄色小草说道:“黄泉草,毒性之烈,就连修行者都抵御不住,服食之后越是强大之人,越是容易陷入幻觉之中。”
“你倒是什么都晓得。”
兔儿半歪着脖子,下巴微微上扬,用着一种少女特有的矜持笑着道:“奴奴知道公子这是在笑话我,公子出身人族,自然不知道妖怪的苦楚。
妖怪从生下来就要学习认识百草,稍微能走了,便要深山老林中采集各种修行者所需的物事。
而这些物事所在之处,必定是山精鬼魅出现的地方,若像奴奴这样中了瘴或者残疾了,那便只有等死了。
假如不想死,那就得逼着自己学,逼着自己跑得更快。
就连这阵术也是奴奴家传,且奴奴家已经五代为奴,这才得以研习。”
说罢,兔儿便撩开褙子,露出雪白的肩膀,雪白的皮肤上烙印这一枚五瓣梅花。
朽木只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脸颊通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是兔儿丝毫不在意,反倒觉得朽木的做派有趣,但碍于身份却不敢过分逾矩,只能穿好衣服之后,在一旁吃吃地笑着。
笑着笑着,兔儿便咳嗽了起来,朽木转过脸担忧地说道:“才好些,就开始做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进屋去吧”
兔儿摇了摇头:“若是换了旁的妖怪,只怕早就死了,兔儿这多活一天便要对公子报一天恩。
再说,奴奴的身体药石惘然,不过是拖着罢了。”
“是中了瘴的缘故?”
“娘胎里便带着不足,奴奴出生,母亲便死了。
父亲没有法子又不甘心奴奴就这样死了,只得将这传男不传女的阵法让奴奴学了勉强续命。
我有一知交好友,曾说要为我寻得好药来治病。
只是她命好,出生就是三尾狐狸,大了些被不知道那个观里的婆婆看上,就带走了,至今都没有下落。”
难得兔儿说起往事,朽木听着,不知不觉间倒有些羡慕起来:“我从来就知道朋友是什么,我从有记忆起,就是为了活而活,什么都控制不了。”
见朽木有些低落,兔儿便虚打着至今的嘴道:“瞧奴奴这张嘴……”
兔儿话未说完,朽木便问道:“你愿意做我的朋友么?我在这长生观中,也不过是一杂役童子,不值当公子这样的称呼。”
“公子折煞奴奴了,奴奴可不敢当公子的朋友。”
见兔儿说得真切,朽木感觉心里一阵失望,只得轻轻应付了一声。
察觉到了朽木的失落,兔儿扬起脸笑着说道:“兔儿虽然不能做公子的朋友,但兔儿一定会一直站在公子这边的。”
朽木听了,心里果然好受了一些,他睁着眼睛说道:“说定了哦,不许反悔。我们来拉钩。”
兔儿见朽木说要拉钩,不由得怔了一怔,想起朽木前日在集市鼓楼那般跳脱大气,如今却又那么的孩子气,真是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兔儿脸微红地将温润洁白的手指伸了过去,稍稍拉了一下,转身便跑的无影无踪了。
朽木站在上水潭边,一时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过了会,他看了看抬起的手指,兀然地笑了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