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看着万知子洒脱的背影,心中咀嚼着他说的话,暗暗想着,他是发现了自己呢?还是没有呢?
很快,朽木就发现自己站在归名阁前沉思是一件很不明智的选择,因为不管谁从他身边走过去,总是对他指指点点。
朽木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指指点点无法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他最喜欢的是闷声发财,于是他走进了归名阁去找陈不留。
当朽木询问着谁是陈不留的时候,对方的脸上总是挂有和善的微笑,并仔细指点如何找到陈不留。
最后朽木走进一个小小的隔间,来到一个穿着常服,骨瘦如柴的男人面前,施礼问道:“敢问可是陈不留?”
“我是陈铭,你是谁?”陈不留停止了手中拨弄的算盘,背重重靠在圈椅上,黝黑高耸的颧骨因为皱眉如同两座移动山峰,而他的脸色更是冷如冰霜,仿佛随时都要雪崩一般。
朽木心底将荒明子默默诅咒了百八十遍,他没想到如此严肃正经的人,坑起人来也是丝毫没有手软。
他硬着头皮,只得装作不知道:“陈先生好,我乃万灵子座下新收弟子。”
“姓名。”陈不留从身旁的一排毛笔中选了倒数第二细的,尖细的嗓音有气无力地问着。
“朽木。”
“赐号。”
第二次听人问起,朽木异常不解,但也不认为当下是询问的好时机,只得摇头道:“没有。”
“没有?”陈不留尖细的嗓音顿时拔高了许多,他上下打量了朽木一眼,原本平淡无波的眸子中多了少许算计。
陈不留将手中毛笔在笔架上挂好,然后将那根最细的毛笔拿起来。
他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簿子,如同乡间地主收账的账簿。
他用枯瘦如同鸡爪子般的手将账簿翻开,把手中毛笔悬于雪白的内页之上。
内页在笔尖下快速翻动着,不一会便腾空而起,陈不留松开手中毛笔,毛笔便挥舞着顶端褐色绳结连同翻开的簿子一起来到了朽木面前。
朽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低声呐呐道:“我不会写字。”
听到朽木说不会写字,陈不留眼神顿时变得更加阴沉,眼里更是充满了算计,他看着朽木就如同看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陈不留打量了朽木片刻,嘴角的八字须也不由自主朝着一边高高翘起:“握住笔端即可。”
朽木小心翼翼地向前握向静止在空中的毛笔,手刚刚将笔握紧,手中的毛笔如同有人操控般在雪白的内页上龙行蛇走起来。
还未等朽木反应过来,毛笔就停了下来。
“还不把手放开?”在陈不留的呵斥声下,朽木如同触电般将毛笔扔了出去。
陈不留伸手一抓将毛笔接了过来,账簿飞回到了他的桌上,当他看见簿子上的评断时,朽木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资质,下下等,泥丸宫无丸,不适宜修行。”
当陈不留将这段话,用着抑扬顿挫的声调念出来的时候,朽木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虽然被羞辱,但朽木什么也不能做,他双手握紧拳头,挺直了脊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尊严一些。
陈不留看着朽木的模样,鸡爪子般的手不停抚弄着嘴上的八字须问道:“想要留在长生观?”
听着陈不留的问话,朽木楞了一愣,但仍是点了点头。
陈不留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朝着朽木摊开道:“既然不能修行,就没有常例,也不能留在观中。不过在我这里,万事皆可商量,只是都有个价格。”
看着陈不留摊开的手,朽木当下明白了陈不留这名字的来意,雁过拔毛,不,是一毛不留。
从来都是朽木从别人身上搜刮东西,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能从自己身上炼出油来。
他咬牙切齿地从怀中掏出了他仅有的几片金叶子,万分痛苦地看着陈不留问道:“您看这些,够么?”
陈不留缩回了他的手,重重地坐在了圈椅上,一脸兴致盎然地说道:“不愿意拿出来没关系,我自己找就可以。铜钱,干活了。”
话音刚落,朽木就见一旁的黑色柱子如同活了过来。
柱子的最上方睁开了一只拳头般大的眼睛,死死得盯着朽木,随着一阵阵刺耳的木头摩擦声,柱子伸出了极为灵活的手脚。
朽木转身就想要跑,谁知还未迈步,脚踝就被抓住,整个人被倒掉在半空中。
铜钱将朽木凑到独眼前仔细地瞧了瞧,瓮声瓮气地说道:“宝贝,值钱的宝贝。”
说话间,手臂便上下挥动起来。
朽木如同一块破麻袋般被人在空中甩来荡去,不一会掌门师叔祖刚刚赐下的益骨草和一面镜子便掉进了铜钱的另一只手中。
铜钱如同献宝般,将东西递到陈不留面前。
陈不留打开玉盒一看,眼睛当即眯成了一条缝:“百年益骨草,虽然不错,却是有些不够。这镜子倒有些古怪,喂,小子,这镜子哪里来的?”
朽木依旧被倒掉在半空,满脸涨得通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高声叫到:“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陈不留摆摆手,铜钱便将手松开,朽木倒栽葱般在地上栽了个结实。
还未等他站起来,陈不留就已经不耐烦了:“还不快把这镜子的来历说出来?”
“这镜子是那叫枯骨女的恶鬼和我师尊打斗时,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只见她用这镜子梳妆来着,并无什么妙处。”朽木胡编乱造地说了一通,他知道这镜子是暂时要不回来了,但他也不想被陈不留随意地贩售出去。
“你一个乡下小子,泥腿子,懂什么?这可是数得上号的人物随声携带的物件,能是凡物?
只是你没见过世面,又不能修行,才不能揣摩出它的妙处,到我手中,它倒是也不算辱没。”
陈不留的双手小心地将镜子放在手中摩挲,洋洋得意地向着朽木吹嘘着。
看着陈不留宝贝的神情,朽木低垂眼眸,看似很失落的样子,但其实心里笑得快要打结。
他倒是想看看这陈不留能把这镜子揣摩出什么妙处来,最好是一不小心把枯骨女召出来,那可就有好戏看了,想到这,朽木心中就不由得莫名期待起来。
见陈不留如此宝贝枯骨女的镜子,朽木便顺水推舟,佯装可怜地说道:“镜子倒也罢了,反正是捡来的,但那灵草可是掌门赐予的,是我师尊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听到朽木如此说,陈不留漆黑的眼珠子在眯缝眼中转了转。
他打开玉盒,拿出灵草,在朽木期待的神情中从灵草上拔下一片叶子放进玉盒,然后将玉盒扔给朽木,同玉盒一起扔过来的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木牌。
“念想这东西嘛,有个意思就行了。
后院荒山的老樵夫死了,正好少个劈柴的,那里荒无人烟,反正你又不能修行,省得在观里碍那些上人们的眼。
你愿是不愿?”
陈不留一翻手,将灵草和镜子都塞进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口袋里,这才假装一脸关心,处处为朽木着想般问道。
朽木心中暗自腹诽,不愿意有用么?东西你都拿了,难道不愿意你能给我换个地方。
虽然如此想,但朽木仍是挤出了满脸笑容道:“愿意,愿意,全凭陈上人做主。”
陈不留被朽木厚颜无耻地轻轻一拍马屁,顿时有些飘飘然,顺带着看朽木都顺眼了许多。
但他嘴上仍然说道:“什么陈上人,上人是随便乱叫的么?被人听见了,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叫我陈先生即可。”
“小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请先生多多看顾。”朽木一脸受教地谄媚回道。
陈不留点了点头,很是满意朽木的表现,他又仔细看了看朽木说道:“等下让铜钱给你套观服,记得要多洗澡啊!”
说着又看了看朽木那蓬松缭乱不时有黑点跳来蹦去的头发,不耐烦地挥手让铜钱将朽木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