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默然,直视着才千的眼睛,“王怎了,千年万年,王不也都成灰儿了吗……”
段才千咋舌,直瞪着于的眼睛,却是老老实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叹气,继而转头,他知道段才千不会丢掉的,自己多说无益。
如果,把王换做神迹,恐怕于这层次的人,也会如此动心吧……
就像黑铁王座的权势,会自觉的吸引身边的人。
权势和欲望,还有在杀戮争端之路上不断膨胀的野心,只有自我毁灭一途。
梅雅女王和黑铁之王只是个例……
……
再一次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已经是午后夕阳。
不远处,就是破旧的黑窑外墙之地,熟悉的地点,熟悉的肮脏水沟,熟悉的黄泥土墙。
哪怕于的感知下降到如此地步,都轻而易举的嗅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仅是血腥味浓了很多,伴随着水沟散发的阵阵恶臭,在这晌午的烈阳下,让人不堪忍受。
苍蝇爬虫吃掉了腐朽的肉块,豺狼野狗叼走了骨骸碎片……
叹息之中,于再次扫视一圈,就心思沉重的摇了摇头。
肯定又死人了。
“真不知道这样的地方,那些高层怎么还容忍他存在的。”
“哪些高层?”段才千擦了擦眼睛。
于没解释,兀自下车,没等走上前去,就看到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黑黝黝脏兮兮的小男孩,眼睛无神的望着这个方向。
于升起了疑惑,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这人。
戾气,痛苦,还有完全被支配的本能……
那是一个步履蹒跚,衣着褴褛的小男孩,袖子一边断掉,另外一边像是被鞭子抽的无数破洞,掺了血痂与泥土,可能因为受伤的原因,他精神萎靡,一脸的灰土没有半分血色,再看浑身破碎的衣物下,除了破洞就是赤着身子的青紫血痕,也不知道是多少伤痕。
小男孩一个人出了黑窑,呼吸着艰难挪步,好像随时会奄奄一息。
他的个子不高,走的极慢,干裂的嘴唇,裂缝中残余着黑色的淤血,满是血丝的眼从这边转开,似乎看到了地窑前浑浊的沟渠,那沟渠流动的脏水,似乎对其有莫大的吸引力。
他走了几步,从一堆白骨间艰难迈过。
于看了几眼,心中不忍,随手在车上拿了块黑色饼干,快速来到这男孩的身前,递了过去。
“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泛滥的好心,有时候只会害了自己。”段才千在身后大吼、
于本是好心好意,自然也没理解,他疑惑的转头望望,也不在意。
晚些,男孩才发现自己的路被人堵住了,他惊了下,但更快的被于手间事物吸引,干巴巴的瞅着不大的黑色饼干。
于还等着他接过,但出乎意料的,男孩那一只脏兮兮的黑手,一下子用力打在于拿着食物的手腕处。
于的手腕有些隐隐作痛,被抽的退回,才看到那男孩的手中多了一个铁环。
食物飞的老远,而饥肠辘辘的男孩,变得十分凶煞嗜血,暴躁的奔着于扑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于下意识的闪到一边,捂着自己的手掌。
那男孩扑倒空处,磨破了手腕,跌在地上,低头咳了两声,竟是一地的鲜血,他顽强的挣扎,却再也起不来。
“都说过了!你还不信!看什么看走吧!”
于欲言又止,看了眼男孩依旧凶恶的眼神,缓缓放下了左手。
段才千这时候也来到了于的旁边,他完全没在乎地上的人,直接拉着于。
于才问道:“他怎么了?”
“黑窑的人,不值得可怜,你往后就知道了。”段才千说。
不需要往后,他现在就明白了,因为衣食不安,在艰难的环境中挣扎惶恐的生活,寻常的人民会成为思想极端的暴民,而这样的人,会对所有人有威胁。
如果那个铁环换做一个成年男子来用,完全足以削去任何人的手腕。
“他为什么不接我给的东西,反而还有心害我?“于还是问了下。
“呵呵,怕是他还以为你要害他,跟你拼命了吧?嗯、与其吃来落不明的东西,还不如把你吃了,或者喝一口垃圾堆的脏水,反正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活下去了,怎么都是饮鸩止渴。”
“原来,他是这样以为的……”于暗道果然,更是清楚此地为何这般穷苦落魄了。
“若不是你有些身手,那刚才一下,说不定你已经被这个小畜生杀死了,他会喝干你的血,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你了……”段才千看到地上的男孩趴在那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是有些后怕的说。
以肉喂食,饮同类之血,这已经排除了群居生活相安无事的可能性。
“小畜生……”于失神,念着这个特殊含义的词,随即摇头,“他们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的,这不是宿命。”
“我们走吧!”
近前,那深黑的隧道后面,是不知多厚的黄土之墙,厚重无比,而且色调苍白土黄,经了年月,让人看得出它过往,有种哀伤。
两人已经猫着腰下去了,踩着地上深陷的黑泥,通道再也没有别人,倒是一路平安。
走了十分钟左右,才重新出现温暖的曙光,照亮了脚下的土地。
阴冷潮湿的地洞,头顶定然是那厚重的黄土之墙,于可以想象得到它有多厚了。
看出了于的疑惑,段才千解释了。
“数百年了,这里本是被黄土围困的死地,后被人占据,实行区域管理,绝壁边,还有头顶上,就是这里生活的人……”
“那的确很难被发现啊……”于出了洞口,才发现果然如此。
虽然来了两次,但真正的进入,却是第一次。
很广阔的视野下,天空被小山壁遮挡,半露鱼肚白,远方宽阔。
目光下近处,清一色的邋遢建筑,都是由碎木和破布裹成的,还有很多半埋在土坷的破布帐篷,稀松无比,不是很结实,人们也大都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围了些许碎片,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味道,而在后方低矮的小屋间,一座二层土筑小楼拔地而起,平整的白色墙面,四周长长的篱刺围墙,显得格外不同。
后面那群人明显好了很多,衣着乱糟糟的,皮肤也不那么黑,很有精神,不像前面这些人死气沉沉。
而在这些风景侧面,则有一片悬崖,枯草茂盛,几只畜生随意溜达。
侧面还有很多森森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但更可怕不是这些,而是真正在悬崖边钉下的木桩子,绑了无数风化干尸,十多个,有的只剩下白骨,被绳索吊着,一层层的白骨随着风摇晃,发出阴森的响动。
和悬崖边畜生拴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像最初袭击自己小孩那样凶恶的年轻孩子,瘦骨嶙峋,浑身被抽满鞭子,留下无数血痕,几乎全都奄奄一息,狼狈而无力的趴在枯草堆,紧闭着眼睛,身边散发一种难闻的恶臭。
和真正的现代文明社会相比,这里的待遇差的真是太远了。
段才千随后也走了出来,看着于观望的目光,解释说:“黑窑的老大,大家都叫他黑老大,是他建立的这里的秩序,尽管仍然看上去一团乱麻。”
“还真是够惨的,可我来不是关心这些……”于走了几步,蹭了蹭鞋子,开口又问:“那边小楼,或者说这通风口,为什么没有守卫呢?”
“因为守卫这项职业太危险,基本活不过三天,谁还敢来……”段才千如此说,他当初也是如同于,初到之时,还觉得黑窑有趣呢。
也对,这样的治安,哪有余力多加人手管理,但是于又想到了早日被人一堆衣着体面的人偷袭,顿时升起了疑惑。
这样窘迫的地方还有像样武装的力量,那太不符合常理了。
“也不一定……”于嘀咕说,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了。
“你不是有事吗?去吧……那远处最高的黑色楼房,就是黑老大待的地方,一般一层是空的,二层会有人,我在这边等你,如果有什么危险,也好在这边接应你。”段才千嘱托的说,他真的是不太敢进去。
“对了!?这黑窑,有没有什么知名的好武器?”于看了下胆小的段才千。
段才千顿了下,怪异的看着于,“你心还真大……”
“有武器,才能面对危险嘛!我也是为自己着想……”于胡乱解释。
不得不说,一件高级的装备,对这样的人有多大的吸引力。
“是吗?我看不像,算了,那黑老大身边有个常年守着的三阶战兵,他的武器是一柄风刀,早年在外面弄的,应该就是黑窑里最好的武器了!当然,如果你说的不是重型军械,迫击炮或者重机枪,不过你想要,作战指挥中心的人有贩卖!”段才千了解的很详细,实话实说。
于微微一笑,满意的走了,朝着自己的目标。
风刀吗?希望是一把不错的装备,虽然他不太喜欢刀类。
段才千看到他到了远处,又向四周扫了一圈,顿时打了一个哆嗦,他紧张地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着:“这么重的血腥气?我怎么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为什么我要陪着他胡闹……天,我得回车上去了……”
幸好他没去,否则亲眼见到现在的黑窑深处,就会大感惊异。
因为,这里的血腥气太重了,每隔十米,就会有人意外被一把精致的长剑钉死在厚重的黄土地上,蒙上灰尘,甚至腐蚀,化为一架架惨死的干枯尸体、
放眼一望,于简单的算了下,这样被长剑钉死的人大概有一百多人,真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过。
倒是那一百多把长剑,斜斜的钉在土里,每一把都十分相同,大到长短小到每一寸花纹。这似乎出自同一匠师之手,它们在日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银辉,让这肮脏的地方多了一股神圣的威严之气。
“怎么会这样?”
再看看那些依旧艰苦生活的难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帐篷里,或者土屋下。他们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人生的斗志,苦楚而无奈,瞳孔都是一片死灰,显得可怜无比。
残喘着最后一口气息的人们。在这种地方,生存的唯一意义,恐怕就是等死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比存在更令人充满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