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2103年12月10日,农历冬月十一,在一夜的平静过后,原本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雨丝,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滴冲刷着这片自入冬以来便有些干涸的土地,没一会儿的功夫地面便湿漉漉的,雨势也在此期间逐渐大了些许。
满天迷蒙的雨幕挡住人们的视线,触目可及之处只有隐约的轮廓可见,大街上的行人逐步减少,只余下行色匆匆的零星几人还在雨中疾步朝各自的目的地走去。
而就在这样冷清的街道上,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目光无神、僵直着身体行走着,他既不打伞也不拦车,只低垂着头目标明确地往G市东郊而去,就连有好心的商家想借把伞给他挡雨也视而不见,嘴里喃喃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绕过他们继续走自己的路。
约莫三小时后,青年终于来到东郊一座私人山庄前,他茫然地抬头四顾,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是否到达了目的地,随即便挪动自己僵直的双腿来到门前停下脚步,傻傻地忽视掉显眼的门铃,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那扇坚实的铁门。
“谁啊?大清早就敢到我们青龙帮的地盘撒野,不要命了吗?”
一声带着不满与厌烦的怒吼自铁门内响起,但青年却置若罔闻,仍旧一下又一下地拍门,似有里面的人不开门便不罢休的气势。
最终,在青年不停歇地拍了两三分钟门之后,旁边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铁门猛然被打开,一名满面怒气的高壮青年大步走出,只不过在看到青年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后惊叫一声“山哥”,他便敛去怒容急急忙忙地将青年扶进山庄……
“老板,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山哥已经休息了,要不我带人去砸了那家店?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妖魔鬼怪,而且就算有在我们青龙帮面前也得给我趴着!”
高壮青年将被自己称作山哥的青年口中说出的零碎话语拼凑出事发的大概经过,随即面色沉凝地来到山庄主屋屋顶的一间办公室内,将山哥经历过的事添油加醋地向一名年约四旬的精干男子叙述一番,自告奋勇地向他请战。
看着青年那锃亮光头上混着雨水的汗簌簌流下,身上洋溢着青春年少时不管不顾的激情与狠劲,男子忽然就有些失神,目光茫然地落向窗外,怔怔看着连天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板,您倒是给句话啊!”
被青年满是急切的呼喊唤回了神智,男子摇头笑笑,抽出一只雪茄点上,缓缓吸上一口后轻声道:“愣头,我知道你跟小山的感情不错,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就别急着去找他们麻烦,明白了吗?”
“我的好老板,我们什么时候怕过?这一下损了几十个兄弟,难道就这么算了?”
一听这话,被唤作愣头的青年顿时不干了,满心不甘地叫唤起来,面上露出一副愤懑不满之色,眼底燃着一股幽暗的火焰,似是要将那些惹恼自己之人灼烧殆尽般。
“我没说就这么算了,我只是需要些时间准备点东西,并且叫上一个可靠的帮手,你这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无奈地放下手中雪茄,男子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青年身前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笑道:“放心,到时候要是去蓝庭斋,我一定叫上你替小山报仇,先出去吧!”
愣头见男子已有安排,又同意了让自己一起前往蓝庭斋,也就不再吵闹,转身走出房间并替他关上大门。
男子目送愣头离去之后,侧身一把捞过电话,按下一连串熟悉却也许久未曾拨出的号码,便将听筒凑到耳边,心情略为忐忑地听着那一阵“嘟嘟”声,直到一个低沉的男声接起电话喂了声,他才颤声道:“大师兄,是我!”
电话那端在听到男子的声音后陷入沉默,男子也不催促,脸上恢复平日的镇定,但握着听筒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轻易便泄露了他不安的心绪。
“刘峰师弟,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低沉的男声又一次响起,只不过不似多年前那般亲密,平白多了丝疏离与漠然,让被称作刘峰师弟的男子心里更为不安,略带愧疚地低下头,但仍还是涩声道:“大师兄,我听说你回G市了,今天下午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怎么了?”低沉的男声似有不悦,语气很是沉凝,刘峰强压下心里所有情绪,将事情的大概情况说了一遍,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兄,我的损失实在太大,这件事真没法自己解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就帮帮我吧!”
电话那端又一次陷入沉默,刘峰觉得自己似乎在等了一个世纪之后,低沉的男声这才幽幽叹道:“好,我就帮你这一次。今天下午我要见你那个幸存的属下,你派人到老地方接我!”说罢,对方直接挂断电话,不再给他说话的任何机会。
听到肯定的答复,刘峰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管听筒被他不听使唤的手摔在桌上,软软地瘫倒在地,仰面看着挂于东墙之上的一件黄色道袍和一把桃木柄拂尘,眼中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簌簌流下……
午后,雨势渐小,一辆黑色宾利驶入位于东郊的巨峰山庄内,在山庄主屋的门前停下,刘峰立时领着愣头等十几名属下迎上前去。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老旧黄色道袍的干瘦中年男子跨步走下车,习惯性抚了抚下巴上蓄着的山羊胡,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四处打量,最后落在离主屋不远处的一间独立屋子上,两条眉毛不由微微蹙起,眼神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大师兄,怎么了?”见中年男子的神色不对,刘峰有些紧张地问了句,不想他只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紫金罗盘平放在手心,迈步往那间独立的屋子走去。
“老板,这老家伙谁啊?穿得怪模怪样的,你叫他他都不理,这么拽的人真会帮我们?”
看着中年男人理也不理刘峰,愣头不满地抱怨一句,哪曾想刘峰竟狠狠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下,大声怒斥道:“闭嘴,他是我大师兄王世宏,再这么无礼你就给我滚出去!”说罢,又不解恨地怒瞪他一眼,这才迈步跟着他多年未见的大师兄王世宏而去。
见愣头出头都被老板责骂,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峰身后往那间屋子走去。
当一行人来到门前,都在暗自揣测王世宏在干些什么的时候,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王世宏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之上,手拿罗盘斜眼瞧着小山被捆在一张床上挣扎的模样邪笑着的场景,不由集体打了个寒颤,心有戚戚地全都缩到了刘峰身后,偷觑着这个越看越像个变态和骗子的中年男人。
冷冷瞪了眼这些没用的下属,刘峰看向床上正张嘴流着涎水、疯狂挣扎的小山,无意间竟发现小山额间泛起一股青黑之色,随即有深紫色薄雾自他无神的双眸溢出,逐渐蔓延笼罩了全身。
见状,刘峰心中一凛,快步来到王世宏身边,犹疑半晌后开口问道:“大师兄,小山这是怎么了?他身上的那些是?”
“原来你还看得见!”王世宏嗤笑一声,抬眼瞧着眼前这个精干圆滑的师弟,勾起唇角冷笑道:“他中了一种很邪的幻术,只有找到施术之人才能救他,不然等他的身体吸收所有紫雾可就无力回天了。你看是现在就去那蓝庭斋还是……”
话音未落,小山身上的紫雾就在瞬间疯狂涌入他体内,令他发出一声直直击入王世宏与刘峰脑海的惨叫,打断了王世宏的话后直挺挺地僵在床上,眨眼的刹那便失去生机。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始料未及的王世宏和刘峰无暇顾及脑中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急急上前查看小山的情况,而愣头等人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人面带焦急地忙上忙下,王世宏到后来竟拿着手中罗盘围着床绕圈疾步行走,最后停在床头,目光带着十二万分的惊疑望向了西南方。
“怎么可能?那只狐狸居然没死?而且他的法力竟比当时还厉害许多,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世宏低声的呢喃并未逃脱刘峰灵敏的耳朵,他一脸诧异地抬头,看向眼中仍带着不可置信神色的人,小声问道:“大师兄,你说的是狐狸精吗?公的母的?有没有什么特征?”
听到刘峰的问话,王世宏面色难堪地蹙起双眉,本就平平无奇的五官因此变得更加难看,但是心底隐约有个答案的刘峰并未在意,只连续追问几次,才听到他缓缓开口说道:“是只公雪狐,修为约四百多年。自我闭关下山遇到那畜生后,我追了它很久,本以为失了踪迹是因它中了符咒而魂飞魄散,没曾想居然还活着,而且还与你有了瓜葛,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了然一笑,刘峰也不多话,只低声对王世宏说了一句“稍等片刻”,人便转身快步离去,留下愣头领着一干人等于其相顾无言。
“我回来了!”
约莫十分钟后,刘峰手拿着那把置于他办公室墙上的桃木柄拂尘大步走回,笑着与王世宏打了声招呼,可在看到床上仍旧躺着的小山遗体时不由狠狠瞪了眼愣头,呵斥他快些带人将遗体处理掉,随即便不再理会他们,径直来到王世宏跟前,动作小心地将手中拂尘双手奉上。
“大师兄,现在物归原主,还请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替我将这只雪狐及其身后所属的妖魔一并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