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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雨如酥1

当藏海荒北的地方在秋风中瑟缩的时候,坐落于倚牧山下的秋原城却在这个时候展现出它最美丽的姿态,随着秋意渐深,就像在世人面前缓缓地展开了一卷极尽浓艳瑰丽的画卷。

绵延的倚牧山脉拥抱着整座城镇,此时漫山遍野都是如火的颜色,从近及远,从高而低,红色或深或浅,连绵起伏,宛如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焰,不断地往城里面烧了进去,在大街小巷中散落着一簇簇星火。

从倚牧山至城里面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皆栽种枫树,这里的枫树越是寒冷越是鲜红冷艳,一直红到明年的春天才开始慢慢凋谢。因此,即使是白雪皑皑满的冬天,这些红叶仍然像雪地上的火焰,似乎能够融化冬天的冰寒,向人们展示着鲜艳夺目的秋景。

秋原城的名字便由来于此。

九月的秋原,开始下起了雨。

绵绵细雨已经下了好些天了,房屋的碧瓦被雨水洗得格外干净,远远看上去水光闪烁,绿得发亮。此时城西的绿瓦堂,堂前两株高大的枫树衬着屋顶碧绿鲜亮的瓦片,茂盛的叶子十分红亮、明艳,在地面上投下了一片微微带着殷红的树荫。

一头头形状各异的猛兽从天边飞来,落在堂中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即刻有面带笑容的仆人上前牵住了比骏马高大几许的骑兽,牵往后院的马厩里喂食晶润的玉石。乘坐骑兽而来的华衣丽裳的人皆有着或深或浅的蓝色头发,没有撑伞,却连一滴雨点也无法接近他们。在绿瓦堂仆人的带领踏上铺在地面的织就着金莲的地毯,倨傲而高贵着步入屋内。

绿瓦堂的后面是一条阴暗的小巷。暗巷幽深狭长,巷子尽头堆积着小山似的杂物,将巷子的一头完全堵死了,巷中阴暗潮湿,几乎不见天日。泥泞的土地上积着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坑,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

他双手拿起袖子紧捂住口鼻,却始终阻止不了腐朽的气息涌进肺部。

好难受——

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倒在泥地上面,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从刻满咒文的铁栏向外望去,几个同样由特制精铁打造而成的刻着繁复咒文的铁笼子排成一排,笼子里蜷缩着陌生怯懦的身影,幽暗的光线下连他们的面目也看不清楚,却能够清楚地看见隐藏在暗处的怨恨与绝望交织的冰冷的眼神。

顶端的一线天空乌云厚重,阴沉沉的仿佛即将就要坍塌而下,令人难以喘息。他定定地望着那一线阴晦的颜色,水晶般的眼睛里残存着一点苦苦挣扎苟延残喘的光芒,却在望见这样的天空时,眼里的微光不由自主地减弱,安静地走向熄灭。

胜者王,败者寇。

可在神族的战争中,败者何尝仅仅是“败者寇”?

脑海里不断地浮现起零碎的画面——密密麻麻的风族军队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厚重乌云一般迅速地席卷而来,冷厉的风刮在身上,竟然有一道道细小的伤痕,汨汨地沁出血珠。他来不及感觉到疼痛,数不清的铁蹄狂奔而来,踏碎了一切。族人的呼喊,奔跑,抵抗,都在风族的铁蹄底下显得格外不堪一击。

辗转流离成为俘虏的他,忆及不久之前发生的血淋淋的场面,或者是恐惧,或者是仇恨,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利剑穿透身体的那一刻带来的锥心疼痛至今还残留在身体里面,他伸出双手想要拉回眼前的族人,却发现已经力不从心。鲜血顺着锋利的剑锋滴落在他的衣袍上,他睁着眼,看着面前的族人被利剑贯穿身体,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人头落死。

铁蹄踏在族人的尸体上,他的目光从铁蹄上面缓缓上移,看见的是在风中张狂飞扬的苍蓝色长发,发下一双如剑一般锋利冰冷的琥珀色眼睛,只听见对方嗤地一声,冷冷地笑:“雨族公子?”

这四个字平时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感觉到的是无限的骄傲自得。可如今对方冷冷的一句却让他浑身颤抖,似乎这四个字意味着莫大的耻辱。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他猛然从地上跃起,愤怒地朝对方冲过去。几把长矛立即出现在他前方,眼看着就要将他当场刺死。

“慢着!”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响起,那些长矛连忙一偏,刺入他的四肢中,鲜血顿时直流。

他的脸因疼痛而抽搐了几下,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骑兽背上的人一跃而下,黑色马靴踩上满地的尸体来到他面前,冷冷道:“我不杀你,留着你比杀了你更有用。”

他来不及领悟男子话里的意思,猛地被揪住后脑勺,整张脸上仰,血丝顺着脸孔的轮廓缓缓淌下,染红了一边的眼睛。他的眼睛,此刻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涣散而痛苦,带着深深地悲痛和愤怒,瞪着眼前这个风族的人。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不臣服我风族的下场!”

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一眼望去,此时的秋原漫山遍野都是火红的红叶,就连黑色的土地上也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烧。那是雨族人的血,流淌着将土地染成了殷红,连绵望不到边际。数不清的尸体堆叠在殷红的血泊上面,黑沉沉的,就像是被火燃烧之后的灰烬,只要狂风一卷随时都会消失殆尽。

他大口大口地抽着气,不知是因为身上伤口的疼还是心里面的痛,脸色又青又白。

男子冷冷一笑,风中飞扬的苍蓝色头发划过细小的弧度,眼中猛然目光一冷,以指沾起他脸上的血,用力地刺入他的额间,口中喃喃念起一连串咒语。

他突然明白对方的意图,惊惧地睁大了眼,想要挥掉抵在他额头上的手指,双手却被风族的士兵紧紧地抓住,完全动弹不得。

嘎啦一声,他挣扎得太用力,抓住他的两名士兵干脆一用力将他的两只手臂一齐折断。

他刚刚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就听见男子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

“以尔之血,葬尔之力,封!”

“封”字刚从男子的口中说出,少年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变成绝望的灰白。

天空中雷声轰隆作响,他被迫上仰着脸,睁大了眼睛望见漫天的乌云中窜出一道殷红的闪电直直打入他的眉心。他全身僵硬了一下,接着像承载了巨大痛苦似的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模糊不清却痛苦的低吼。

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刀刃钻进了他的身体,一刀一刀地割下去,割得不深,却完全没有歇止地疼痛着。雨族少年的脸瞬间扭曲,四肢不断挥动着,上面的伤口不停地冒出血来,随着他挥舞的动作,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他大声地吼叫起来,用力挣开了士兵的钳制倒在地上全身剧烈地颤抖。风族男子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转身跃上骑兽上面。

“留着他——北方的雨族已灭,但是灭族的痛与罪将由他一人承担。让南方那些残留的雨族人好好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公子将在人世终生为奴!”骑兽背上的人冷冷抛下一句话,绝尘而去。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封印了他神族的力量,将他留在世上苟延残喘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万分。

不可饶恕!

少年暗淡的眼睛里,蓦地亮起了仇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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