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的人潮越来越多,小艾看见父亲和吉叔坐在那边的长条凳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又向着人群中搜索着大姐的身影,伸长了脖子张望着,没望见木佳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人群之外的夜色越来越重,倒春寒的夜似乎有种魔力,将冬日的寒冷又重新积聚起来,小艾双手冰凉,她想起了大姐带来的外套,但是却寻不见人,她和赵月耳语了几句,便弯着膝弓着腰,尽量避免挡住身后人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跑出了人群。
人潮之外的冷似乎更透彻,小艾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拿着的外套更是吸引着小艾向那边走去,可她却看见了大姐身边站着的高高瘦瘦的身影,小艾的心里有个声音想起来了,“你确定你现在就走过去,打扰他和大姐吗?不,也许你打扰的是大姐的幸福……”小艾缓缓转过身,又钻进了人群中。
情窦初开的小艾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电视上的谈情说爱,还有学校发的青春期教育书籍,她在刚拿到书的时候,就已经从头看到尾,看到很多敏感性的词汇时,她也会羞涩,她知道男女之间的情感微妙地不可言喻,但也知晓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
小艾的心情似乎有点小激动,甚至觉得大姐在平日里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自己关于她的私事,有种亲密感被稀释了的感觉……好一会儿,心情才渐渐平复下去,小艾慢慢地沉浸在电影的剧情中……
每次看电影的时候,身边也总少不了嗑瓜子的声音,小艾比较厌恶,但也只能憋在心里。
“小艾,你瞧后面那几位胖婶……”,小艾看着屏幕没有听见,赵月又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语了几句,“我不回头看都能知道她们的样子……”俩人不约而同地轻笑起来。其实,小艾对她们的印象更多的是源于邻居吉阿姨的影响,难听点就是“母老虎”下山……多少年后,小艾也许早就忘记了自己年少时候说的这句话,但她渐渐懂得命运可能也会将自己打磨成这番令人讨厌的样子。
小艾盯着屏幕,无意中瞥见屏幕上方的天空,幽深宁静,广袤无垠的星空里悬着明月,星星深深地嵌在里面,“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小艾想起了这首儿歌,可她不理解,“为什么歌词里面说它是一闪一闪的呢?我看到的它们好像是不会闪的。”小艾又将目光移进那片银河,良久,恍然大悟,“原来真像歌中唱得那样!”她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赵月的肩膀,赵月被她吓了一大跳。
“月儿,星星就是歌中唱得那样!”
赵月一头雾水,“艾丫头,你能不能小点声,电影上也没什么星星啊,你在说梦话吗?”
小艾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到别人了,脸上露出一丝窘态,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份小得意,渐渐地便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了。当看到那个白衣少年,安静地坐在窗前的那台泛着紫色光泽的钢琴前时,小艾入了迷,从他指尖流出的声音更像是施了魔咒的音符,让小艾心旷神怡,凝神谛听——钢琴的音。
小镇的幼儿园里也有一架黑色的钢琴,小艾有时候路过那里的时候,幸运的能听上一会儿,轻缓的钢琴声似乎有种安静的力量,让小艾流连忘返。钢琴对小艾来说是一种遥远的奢侈品,就算看不见它,但能够听到它的声音,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电影中放到男女亲吻的画面时,俩丫头羞涩地低下头去,小艾也看见身旁坐着的小姑娘被她妈妈蒙着眼睛,因为小时候她们就知道这是大人才能看的画面。
今晚整个小镇的主题都是“露天电影”,不关电影是否精彩,大家都很乐呵地愿意去看,在那个娱乐场所少有的年代,快乐要比今天来得更简单,就连云湾村的人们都赶来凑热闹了。
今晚小镇最动听的声音大概都是从那块大荧幕上发出的,自带远程扩音效果,声音被传送得很远,以至于老狼都循声而望,优于人类的听觉系统使它心生好奇……
正踱步至二峰峦山腰处,离那条与人类划清关系的防线越来越近,却鬼使神差地继续往前走着,看着一峰峦上那座小屋里的烛光,昏暗无力,那是疯婆婆点的蜡烛,但以硕大的山林做背景,那点光亮也是显眼的,老狼似乎觉着山上多了点生气。
疯婆婆虽然会说些疯言疯语,但她的意识尚未模糊,能够独立地活下去就足以说明她有能力面对自己的衰老,只不过,镇上关于她流言蜚语的以讹传讹夸大了她的疯性……而此时,老狼对这点光亮已经格外熟悉了。
忽然,风里夹杂的微弱声音使老狼驻足谛听,熟悉至极,过滤掉人类的声音外,剩下那哼哼唧唧的叫声是初生犬儿的声音,曾经的狼族里,初生小崽也是这般乳叫,多半是饿了,狼叔不再关心那些人类的声音,更不在乎与人类之间的那条防线,它循着那稚嫩的哼哼声走去,一路的夜色成了它最好的屏障,一直到杨娇娇家后的那片废墟场,屠宰后的废料都被倾倒于此,已经被人遗忘的废墟杂草丛生,天气炎热的时候,还会有阵阵恶臭。
这里的草木比别处旺盛浓密许多,村子里的人也都早已习惯这片荒地,杂物碎件也会往这里丢弃,而那哼哼叫声正是源于此地,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刚刚满月的模样惹人怜爱,被放置在铺有碎纸屑的纸盒里。
老狼慢慢靠近它,用最叼着纸盒将它拖离废墟,先离开这片属于人类的地方再说。
走至半山腰,老狼才将嘴里的纸盒放下,衔咬处已被唾液浸湿,深深的水印溢开,小犬不住得****那块水痕,奇怪的是,自从被提起的那一瞬间它就停止了哼叫,好像有了归属一样安静地等待着……
朦胧的月光下,它将脑袋凑近那只小脑瓜旁,瞅着它,小犬无辜地望着这个和母亲长相极为相似的叔叔,磨蹭着支起小腿站了起来,沿着纸盒边缘,慢吞吞地拖着小身体,原来它想告诉它,“生下来的时候,我就只有三只腿……”如果它提前一个月出生,或许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时候的夜仍旧属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