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帽子手套都没拿木佳就跟着金叔出去了。小艾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先前的不安又活跃起来,艾夏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瞅了瞅二姐,便把电视机关了,装着在炉边取暖的样子,等着爸爸回来。可没一会儿功夫,他又把电视打开。
“每次总是用‘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插手’来敷衍我们,是不是我们不掺和事情就会变得更好了?也没看你们大人的世界有多快乐,真是受不了了。”最后一句话小艾没忍住,还是从嘴里漏了出来,夹杂着心里的不满。
屋子里的空气不安得让人发慌,小艾站在窗前,呼吸沉重起来,她尝试着做了几下深呼吸,可手心渗出的冷汗掩饰不了心底的挣扎。她去将电视机里的声音调得更大些,想让屋子里多点生气,但是不久,她又觉得电视声音太吵杂了,让人心烦,又给关了。这会坐着的艾夏也害怕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去劝导二姐了,只好静静地盯着炉子里的火光。
一秒钟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一刻钟过去了小艾还是没等回父亲。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急躁,便起身出门,站在门外望着路口,孤寂的街道上人影稀少,除了自己关心的人外,剩下的一切都像是背景似的无关紧要。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小艾想跑过去时,却发现父亲将头低得很低很低,手指上夹着烟,频繁地抽着它,抽完了又连忙掏出烟盒,没等到他点上,小艾就已经跑到了父亲的面前。
“爸,我妈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啊?之前金叔又把大姐叫出去了,我妈人呢?”小艾看见父亲红肿的眼睛吓得有点懵了。
“回家。”父亲只吐了这两个字,小艾不再说什么了。
终于回到家了,小艾和艾夏望着父亲,心里像被针扎似的难熬,看见父亲衣服上的血迹更是惊得六神无主,泪光在小艾的眼里涌动着。
“小艾,你去拿两件你妈平时穿的衣服和裤子,等会我们去医院。”
姐弟俩看到父亲的样子,不敢多说一句话。小艾走进爸妈的房间时,顷刻间,眼泪直涌,艾夏小心翼翼地尾随在姐姐的身后。
这一路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只知道眼泪变得很不听话,小艾努力地想要去控制,却还是失控了。
“二姐,你哭什么啊?”
小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难受……”她一边整理着妈妈的衣物,一边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不愿意让老艾看到自己的模样。东西收拾好后,三人便沉默着出了门。
老艾带着姐弟俩走进了医院旁边的一条小巷,巷边的院墙上垂挂着一片枯黄的藤蔓,上面的枯叶死气沉沉地蜷曲着,白得刺眼的落雪也掩盖不了那苍黄褶皱的丑态。
巷子很窄却很深,被医院的两层小楼衬得很不惹眼,附近三三两两地聚着些人,面无表情地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了巷子尽头,小艾好像闻见了医院特有的味道,老艾在外面喊了几声,小艾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推门出来的是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
“你带他们进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小艾,小夏……”父亲哽住了,泛红的眼圈刺激着姐弟俩心里最后的防线,老艾缓缓地将双手搭在俩孩子的肩上,已经泣不成声,“你妈……出车……车祸,走了……”俩孩子显然是被吓住了,那位妇女也将双手搭在俩孩子的肩上,小心又小心地将他们带进小房间。
小艾颤巍巍地推着门,看到里屋那张小小窄窄的床上冷冰冰地躺着个人,顿时大哭着扑了过去,围上来的大姐拥着小艾,木佳的眼睛也早已哭肿,透明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艾夏呆站着门口,瘦小的身体打着颤,无声地啜泣起来。
冰凉的房间里站着的几个人,眼圈也都泛红了,有的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转身离开了。整间房子充斥着小艾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整个世界只被这一种声音淹没。小艾哆哆嗦嗦地伸出那双小手贴着母亲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泛着血迹的伤口,那丝尚存的温度让小艾觉着大家都晕了头,误会了诊断的结果,那张挂着两行泪痕的面孔,望着母亲,小艾的心里有说不清道不尽的话,却都化成了悲伤的泪雨,喊不醒的母亲若是看见孩子们这番模样,该是多么心疼。
“孩子,你去看你妈最后一眼吧。”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拉着艾夏往里走去。艾夏来到母亲的身边,望着那个闭着眼睛,脸上和腿上都是擦伤的母亲,整个人都变得迟钝了,缓缓地伸过手去,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却发现得不到一点回应时,便哭起声来,“妈,你醒醒,你怎么了……”稚嫩的哭音让身边几个为人父母的泪眼朦胧。
如果说世间的一切情感真的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的话,那“痛感”一定是个例外。别人所见的哭喊、泪痕,和那失去理智的拥别,在他们转身之后就会被其淡化遗忘,远远不能够了解当事人心墙里的藏物。
接连几天都是度日如年般的煎熬,小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身边一直有长辈在提醒着自己该做些什么,这些日子是小艾不愿意去想的,宁愿把它放进自己的梦里,这样太阳出来之后就可以忘记了,就算在脑海里面挥之不去,也要装作忘记……可在心里,小艾觉着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她不敢去看爸爸,不敢去看姐姐,不敢去看小夏,如果可以逃走,她一定会逃……
艾夏年纪尚幼,这样的撕心之痛使他无法理解,生活的意外对他来说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适应。
命运的难以预料给整个家庭所带来的变化并不是只有表面上的悲伤。老艾比往日更加的寡言少语了,烟抽得更多了,木佳也辞去了工作,可家里的冷清还是时常让小艾难受。似乎母亲的影子还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好像都能看见她,只有理智在不断地进行残忍警告,妈妈去了一个遥远的国度,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