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早上起来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做了一次失败的整容手术,浮肿的眼睛提醒着她昨夜的恶梦。她听着屋外的动静,发现和平日一样,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向着爸妈的卧室望了望,老艾还在睡觉,心里五味杂陈,她赶忙走向前屋,一看到那个忙碌的背影,小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多想替母亲分担这一切,分担她心里埋藏着的但是长大的儿女都能体会到的苦……欣慰的是,母亲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和父亲吵架后就赌气离家,以前每每发生这样的事,小艾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乱了,荒芜了,“妈妈走了,妈妈不要我了……”这是小艾童年里的阴影,直到现在时间都没有将它冲散。
小艾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着头装作整理衣服的模样,她不愿意母亲看见自己浮肿的双眼,和妈妈匆匆说了声,便往学校走去,不经意地一瞥,却刺激了昨晚潜伏在胸口的疼痛……“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有娃的妈妈是什么?”
冬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呼一口气便化作一团白雾,这是小艾判断冬天是否到了的依据,快到校门口了,心里麻乱的情绪还未散尽,她缓缓地作了几次深呼吸,如果这会儿能够嗅一嗅艾草的味道,一定是件美好的事情,芬芳清新,醒脑提神。“家里的事情就应该留在校门之外。”小艾这样想着,一番深呼吸后,便打起精神走进了校门。当望见远处的二峰峦时,那只“大狗”的模样又勾起了小艾的遐想,“它是生活在山上还是生活在山脚的村子里?又要怎么过冬呢?”可渐渐响起的上课铃声将这份思绪残忍地拉了回来,小艾匆忙往教室跑去。
二峰峦在冬日的冷辉下显得更加萧条了,光秃秃的山石没有了树叶的陪衬似乎更加冷峻,山上枯枝败叶的凄凉景象似乎和人类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在三峰峦西北坡的崖洞旁,狼叔刚出洞,正敏捷地在一块块山石之间跳跃着,准备到山里去觅食,不知道老狼用了多久才习惯这种寡居的生活,“活下去”的欲望也许是万物的本能,没有谁可以轻易剥夺。
入冬后,山林里清静了许多,就连山泉都不再叮咚作响,唯有呼啸的寒风响起时,才会显得一丝生机,这一点倒是和人间颇为相似。旋起的厚厚枯叶落下后就像是天然的棉被,蓬松有致,倒是安慰了不少森林里的常住客。
严冬即将来临,必须准备好一切方可面临始料不及的威胁,这是狼族的生存法则。狼叔通常都是在初晓时分出洞觅食,往往都是连翻两座山脉,到达人烟稀少的西北方,全力捕获一切能够充饥的肉食,这里的所有地貌老狼早已熟记于心,这是对自己的保护,更是一种为了长久生存下去的策略。
曾经驰骋草原无所畏惧的老狼,见了人类,心里也有三分恐慌。长久以来,狼族一直都在和人类周旋,但是从不会向这个强劲的敌人妥协,直至铁甲兵器的出现,那种可以载着人类不知疲倦地追赶它们的“怪物”才令它们感受到威胁,所以狼叔才会与人类刻意地保持不受伤害的距离,这是狼血里自我防卫的本能。
它见过太多的同类葬身在人类的怪物之下,哪怕它们带着血淋淋的伤口被追击,只要还有一口气,绝不放弃奔跑的机会,这类怪物似乎比它们更为残忍,老狼清楚,真正残忍的是人类。
翻山越岭对老狼来说就像是在穿越迷宫,自我寻乐,逃离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的苍凉。它不会去伤害三峰峦周边的生灵,兴许它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不像在草原上那般雷厉风行,也许是因为自幼被人类收养的缘故,骨子里的野性有所收敛;也许帮它们都当做了自己的伴,正如崖洞口的那只大鸟,每天听着它叽叽喳喳,久了竟也变得悦耳了。
这里的荒地人烟绝少,天地之间一览无余,嘶吼一声,余音袅袅,山珍野味更是对老狼充满诱惑,可是野兔田鼠都不及草原上的肥硕。山地上土坡连绵,洞穴在枯黄垂败的野草后暴露无遗,有的动物已经开启了冬眠模式,狼叔早就深知其道,趁着还有捕猎的机会,对最后的这点希望,努力一搏。
搜捕,前进,埋伏,伺机,最后再全力以赴地出击,这是老狼惯用的策略,也是胜算最大的战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洞里藏的,无一不是老狼的目标,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以“勤”用“智”地去努力。
时常也会有秃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高空里盘旋,对老狼所捕之物伺机偷袭,狼族的防卫本领又岂能小觑。一山都容不得二虎,难道一食能容二主?遭遇抢食之时,老狼先会故作松懈之态,让鹰疏忽防备,待机会成熟便奋力反击,目现凶光,露出尖牙利齿,狠狠咬住鹰的要害,使其做最后的挣扎,刺耳的尖叫打破整片荒地的平静,惊得丛中的飞鸟四下窜起,而那片被惹得尘土飞扬的战乱之地,羽毛乱坠,血迹斑斑,胜负不言自明,一切平定之后,又是一顿美餐。
弃之一旁的残羹剩食对很多流浪的动物来说,简直就是恩赐。若有疲累,老狼便会选个合适的位置,闭目养神,为了下一场作战养精蓄锐。
它可能接连几天都会在野外作战,孤身奋斗的滋味也并非难熬,至少有广大的天地让自己驰骋,至少有猎物让自己追捕。真正难熬的是居于洞穴的时光,无事能做的闲散光阴才是种挑战,如果再加上饥饿的挣扎,才是真正的度秒如年。
待到狩猎结束后,打道回府,老狼的心情自然是另外一番模样,悠悠晃晃地在山林中踱步而行,偌大的林子静谧得只剩下叶子的沙沙声,好像只有老狼是地面上可移动的活体了,其它的生灵该冬眠的或已准备就绪,或已进入状态,该迁徙的早已飞去远方。如果有航拍,镜头里这只独行的老狼准被认为是走散了的“遗孤”,举目无亲的模样让人心酸。但老狼并不这样认为,此时此刻,不被打扰对它而言是种幸运。不用消耗体内的能量,最大程度地保存好前几天的战斗成果。
老狼也曾经想过,将草原上的生活方式带到这里来,四处凿洞为家,可它清楚,在那个被游牧民族统治的地方,从他们的祖先开始,就已经流传下种种对付狼族的方法,一代更甚一代,正所谓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而那些它们在草原上四处打凿的洞穴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可是在这里,早已看不见马背上那个民族的一丁点特征,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了威胁。
没有人类干涉的地方是美好的,也是残酷的,但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