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頠泆·完

亚沙一路跑到操场，吉黯的身影果然还等在那里。她以和之前一样的姿势坐在攀登架上，高高仰望着天空。

“吉黯学姐！”亚沙隔着老远就喊道。

“嗯。”她对亚沙点点头，跳下攀登架。

“对不起，让学姐你等这么久……我……”

“老师留下了你吧？”吉黯瞥向教学楼，只见那高大的楼上，仅剩下几个小窗还亮着灯。

原来她一直在这里看着我的班级啊……亚沙觉得自己没被吉黯误会，不禁松了口气。但想到学姐等待这么久，又自责起来。

“学姐一定等了很久吧……”

“我是高中生，比你多一节课。”吉黯拍了拍亚沙肩头，“走了。”

“哦！”

二人走进生活区，七拐八绕来到了一片位于西北角落的小树林里。这片树林别说是店铺了，连路灯都没几个，黑漆漆、静悄悄的。亚沙疑惑渐生，但没有发问，只是一味跟着吉黯前进。

“到了。”吉黯突然说。

亚沙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几乎被树林包围的小店。

店门口的台阶上有着铁艺雕花的扶手，而店门则是由红木打造。往上看去，只见中式的屋瓦顶上插着一个洋气的黄铜风向鸟。

门框上，屋檐下，是一个木质的招牌，上面刻着【Silenceloose】。

吉黯上前，推开有些厚重的红木屋门。随着门铃轻响，一股淡雅的香气——书本、蛋糕和咖啡的混合体——便从其中飘散而出。亚沙凑上去，首先所能看到的乃是一面暗刻着五蝠图案的石影壁。在这隔绝了门外嘈杂的影壁前右转，便能看到由松木地板铺就的餐厅。在壁炉与盆栽翠竹之间，放置着三张圆木桌，一张八仙桌。而吧台上方悬挂着一轴书法，上面以清逸的笔法写着两个亚沙并不认识的生僻字：“頠泆”。

“静流姐？”吉黯问了一声，却没人答应。的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店，座无虚席才是怪事，但从客人到店主一个人也没有，实在是有些古怪。

不过真正让亚沙惊讶的，则是吉黯大大咧咧地走进柜台后面，拿出几盘糕点。

“喝什么？”吉黯拿着一个茶壶和一个咖啡壶问道。

“学姐，这……”

“晚上别喝碳酸饮料，毁牙。”

“不是这个意思……”亚沙想起之前吉黯在食堂买酒时，也是完全不顾售货员，直接进柜台撒下钱拿走东西。这大概是她的习惯之一吧。但……

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系上围裙直接进厨房里打开灶台吧？

“学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吉黯看向亚沙，随后恍然大悟拍了下手。

“的确是不太好。”

“是吧……”

“我做饭的手艺很差，拿来招待人的确不好。”

“啥！？”

“亚沙你是俄罗斯族对吧？给我做个浓汤看看。”

“为什么你们都认为俄罗斯族的人一定很会做饭啊！？”

“不会？”

“不……我会啦……但是……”

“放心，我不会偷学的。”吉黯说着将围裙套在了亚沙身上。

“吉黯学姐，这……”

“一客奶油浓汤，没有的话红菜汤也行。谢谢”

“这里是人家的厨房……”

“厨具都在台子上，食材都在冰箱里。这个灶很好用，没问题的。”吉黯对亚沙伸出一个大拇指，“加油。”

虽然吉黯还是目无表情，但这个大拇指应该是包含了期待的意思在里面吧？亚沙不得已，只好进厨房去做了。

正如吉黯所说，这里的冰箱食材丰富，厨具也十分好用。干净的炉灶，宽敞的工作台，让几天没做饭的亚沙如鱼得水。听着锅里的浓汤咕嘟咕嘟，他找回了家里的感觉。

“亚沙。”吉黯掀开门帘。

“怎么了学姐？还要再等一会呐！”

“有新的客人来了，做三个炸鸡串。”

“啥？！”

亚沙愣了半晌，终于还是开火架起油锅开始炸肉串。很快，滋滋啦啦中，三串金黄的肉串出炉。似乎是听到了盘子的响动，吉黯及时过来将肉串端了出去，同时下达了一道新的指令：

“有客人要吃素，给拌个沙拉吧。”

“诶……？”

“东北大拌菜啊，按那个就行。”

“好……”

外面来了很多客人么？亚沙一边洗菜切菜一边侧耳聆听，似乎外面的确开始热闹起来了。之后，正当他将醋油倒进沙拉碗时，门帘又被掀开了。

进来的不是吉黯，是一个十分高大的陌生男人。他有着一张长的吓人的脸，两个眼睛几乎分开到了脑袋两侧，还穿着一身连体的黄色皮衣……

亚沙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客人就走到他面前端起沙拉碗，埋头大嚼起来。

“喂。”一只小手按住了怪男人的肩膀，吉黯那吓人的眼神从后看了过来，“客人不要随便进后厨。”

男子发出一声怪叫，随即被吉黯拉走了。

可……我也是客人啊，不但进了后厨，现在还在做饭！

“哦……”拉着怪男子的吉黯在门口停了下来，“再做一份鸡蛋三明治吧。”

“好……”

外面的大厅似乎越来越热闹了，吉黯也一次次叫他做新的食物。在等待浓汤做好的不到一小时中，亚沙觉得自己招待了一个班的人。

终于，浓汤炖好了。亚沙端起汤走出厨房。掀开门帘的一刹那，他的耳朵似乎被遮住了——喧闹声瞬间消失，眼前的店铺里也仍然空寂冷清。在坐的客人只有吉黯……和一个与她同桌的陌生女人。

那是一个带成年女性，乌黑的秀发在明月般的脸庞后盘成一个发髻。她温婉地笑着，带着些许慵懒，好似一只有着柔顺长毛的波斯猫。

“我叫做上官静流，是这家店的主人。”在亚沙放下锅时，女子适时介绍了自己。

“我叫亚沙。抱歉，用了您的厨房……”

“没关系。多亏了你，客人们都很高兴。”上官静流说，“我总是不在店里，而且一般懒得做饭，你可算是帮了大忙。”

这么开店也太任性了吧？亚沙用笑容把这句吐槽噎了回去。

“好了，开饭开饭！”吉黯拿着刀叉，咚咚地敲起桌子。

“啊，学姐，这就给你盛。”

“也给我一盘哦。”

“好……”

给两位女士盛好食物，饥肠辘辘的亚沙终于能坐下来品尝自己做的晚饭了。

暖烘烘、甘甜鲜美的浓汤入口，亚沙全身立刻舒畅起来。果然，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要比出门买的要，吃起来舒服得多——下次，自己也试试做一下冬妮娅老师给自己的那种面包吧？

“你看上去很开心呢。”上官静流说。

“嗯？”

“通常来说，自己被人请来吃饭，却发现要自己下厨做饭，还得替店家应付别的客人，这应该很让人生气吧？但你非但没生气，反而看上去很开心。这真让我惊讶。”

“因为在家一直都是我做饭嘛……”听上官静流一说，亚沙也感到奇怪。的确，他丝毫不觉得生气，反倒挺开心的……这原因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擅长烹饪。而是……

对，是因为能招待这么多人，说明自己很被需要，并不是多余的人。

“要来我这里工作么？”

“诶？”

“工钱好商量。有你在的话，一定能帮上我大忙的。”上官静流随即对亚沙开了个价，这个数目，比亚沙父亲的月薪还要多些，对少年来说简直是个天价。

“真的可以么？”

“你不相信我么？”上官静流微微一笑。

“不！绝不是！”亚沙慌忙站起来，“谢谢您！我愿意在这里工作！”

有这份收入，自己的经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说不定还能给老家寄钱回去呢！亚沙迫不及待应承下来。

“很好。我会根据你的课表安排的。那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亚沙。”一直埋头喝汤的吉黯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亚沙，“你真的决定在这里当店员了？”

被这么一看，亚沙不禁想起这家店里种种怪异之事，莫非自己干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学姐……怎么了……？”

“既然是店员，那么我要点菜了——给我做一份烤冷面！”

“喂，你是要请人家吃饭的吧？别兴奋过头啊！”上官静流拍了一下吉黯的头，让后者发出一声呜咽。

“抱歉咯，这孩子其实是在为你而高兴。”

“啊……我懂得……”亚沙忙说

“一来到大校区就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这位妹妹还真是幸运呐。那么，我现在也该作为店主开始本职工作了。”

上官静流说着，起身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