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地处东海边的临夏城东门处。
一名书生气质很浓,长有长须的中年男子驻足而立,注视着远处,身后站着一名身穿新郎服的俊俏少年。
少年名叫‘江东’,此刻整个人表情僵硬,双眼空洞,好像丢了魂一样,傻傻的杵在原地,根本没有身为新郎的那种激动的表现。
在江东的脖子上,一串手指骨串成的惨白项链,阴森冰冷,与那一套火红的新郎服格格不入,引来周围路人的指指点点。
一个迎亲的队伍,缓慢的朝着东门处而来,一阵清凉的海风拂过,拉着新娘子的马车厢帘,迎风掀开,同时也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临夏城城主的唯一儿子,路过城门处的时候,猛然间看见了新娘子的样貌,一双小老鼠眼瞬间瞪大,呼吸沉重起来。
少城主猛的推开因紧跟自己而阻挡视线的下人,大吼道:“现在本少爷要行驶‘初夜,权’,谁敢拦我,我就打的他妈都不认识他。”
‘初夜,权’三个字,狠狠的砸在了城门前所有百姓的心中,众人皱眉望去。
玄龙帝国初建,为了拉拢上层力量,随之颁布了初夜,权令,因此有不少新娘子不甘羞辱而自杀,百姓现在被逼的,都改成半夜迎亲了,也只有像江府这样的大户,打点之后,才敢白天成婚。
起初百姓们闹腾过一阵,凡是闹事之人,均被当众处死,众人除了唾弃以外,别无他法。
少城主拦住婚车,一把拽掉车厢帘子,看见里面浑身发抖的新娘子,淫笑更胜,大手一挥,原本上前企图阻止少城主的两名青年被护卫缠住,激战在一起。
“住手!”
一声大喝,长须男子拽着还在发呆的江东,朝着婚车冲去。
少城主置若罔闻,悠闲的钻进马车厢里,就欲动手,却被一双大手硬生生拽了出来。
少城主愤怒不已,挥拳打在中年男子胸口,却没能撼动对方分毫,这才注意到来人长相,是一位书生气质很浓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发呆的江东,愤怒道:“江兴燕,莫要以为你江家是大户,便有了阻挠本少的资本!这临夏城百里之内,凡是迎亲之日,本少主都拥有享受新娘子初夜的权力,这是玄龙帝国颁布的法令,你敢违反!”
由于江兴燕带着江东的出现,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分开。
刚刚阻拦的两名青年,此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扫了一眼仍旧满脸呆滞的江东,齐齐冷哼一声,心中极为不满,心想新娘子都要被抢了,还站在那里发愣,这算什么男人。
吵闹声引来了许多围观之人,将临夏城的东门堵得满满当当。
反观作为事件的主角‘江东’,却还傻傻的站在原地,双目空洞,好像要被抢的新娘子与自己无关一样。
这一举动顿时引来的无数围观之人的唾弃声……
“听说这个江东,七年里不思进取,实力寸步未进,你看他站在那里双目无焦的傻样,怎么能配得上那么美丽的女子。”
“唉,虎父生犬子,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知道保护的男人,有什么发展,我若是少城主,我也摘了新娘子的初夜,反正便宜谁都一样。”
众人的嘲笑声落在江兴燕的耳朵里,却烫在心里,老脸一红。
旁人不知道江东的身份,可他和两个儿子却很清楚,对外声称江东是自己大儿子的身份,其实那只不过是伪装罢了。
江东真实身份乃是前任黑燕国国君的独子,七年前的江东,年仅九岁却能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步入黄级后期,可谓文武双全。
后来黑燕国易主,老国君战死之后,江东为了复国,独自一人混入军营,借机深入禁地,凿毁象征玄龙帝国国运的悬龙石,险些送命,后被江兴燕救出,逃离国都,来到这临夏城。
从此,江东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发傻呆愣,不思进取,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让那些老一辈的忠君之士寒心,暗感复国无望。
一旁的少城主,听见众人议论,气势更胜一分,随手将呆滞的江东抓了过来,拽住衣领,嘲讽道:“江兴燕,你看看!看看这个没用的东西,他配得上那位貌美如花的新娘子么!趁早让开,否则今夜我带人灭了你江家。”说完反手一巴掌,将呆滞的江东扇倒在地。
少城主身后的护卫们,手持利器护在左右,就在众人准备再度动手的时候,一声仿佛来自远古天地的悲鸣之声,响彻寰宇,声音低沉、凄凉、无助,突如其来的神秘叫声,引来路人议论。
“相传这天地悲鸣,无人知道是何物所发,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当年就听到过两次。”
“是啊,我也听祖辈说过,这天地悲鸣没有规律,但从上古时期就有了,至今都无人知晓是怎么回事。”
天地悲鸣,滚滚而来,又急速远去……
随着惨叫声渐渐远去,被扇倒在地的江东突然双手捂住头部,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众人不明白江东这是闹得哪一出,为何被扇到嘴巴后,却捂着头喊疼,难道是被刚刚的天地悲鸣吓的么?虽然天地悲鸣确实令人震撼,但从上古至今已发生无数次,早被世人皆知了,没什么好怕的吧,这个江东也太怂了点。
江兴燕看着额头溢出冷汗的江东,也是万分不解,不管怎么说江东都是老国君的唯一后人,纵然不能复国,也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一命呜呼,救人要紧。
不顾少城主威胁,江兴燕凭借玄级初期的实力,在这里根本没人能够拦得下他,懒得废话。
随手击倒少城主身边的打手后,把江东抬到新娘子的车厢内,带上迎亲的队伍,火速返回江府,身后传来满心不甘的嘶吼声:“好你个江兴燕,好一个废物江东,你们父子二人等着,今晚新娘子一定是我的!”
急速返回江府大厅,在医官的照料下,江东双目渐渐恢复清澈,丢了的魂仿佛也找了回来,迎上众人疑惑的目光后,没发一言。
推开身旁的下人,江东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大喘一口气,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当剧痛传来,才相信自己又真正的活了过来。
扫了一眼此时站在大厅内的众人,除了满脸疑惑的江兴燕之外,其余众人无一不是面带鄙视的神色。
江东内心苦笑不已,自己意识刚刚回归,七年的记忆瞬间涌入,除了失去一些片段之外,大部分的记忆都已恢复,自然包括刚刚发生的事情。
新娘子被抢,而身为男人的自己却无动于衷,只会哀嚎,结果刚回府邸,马上就好了,所以众人目带鄙视的看自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这误会真是有点大啊。
七年前自己凿毁悬龙石之时,命悬一线,却不想一个神奇的画卷涌入自己身体之内。
画卷之内一个看似极其威武的巨龙,承诺可以保证自己不死,代价就是换取一年的身体控制权,不料想巨龙凭借自己灵魂强大,拒不归还。
若不是自己苦心钻研七年,一朝领悟,掌控了那副画卷,想让巨龙还回身体,简直天方夜谭。
可是这个理由能说么?说了他们会信么?即便能信,这么重要的事情,江东也不会跟任何人说。
所以,这七年的污点就由自己慢慢解决吧。
强忍着怒气的江家老三,将下人遣散,而后目视首位上的江兴燕,不满道:“父亲,这就是您花了半个家底给下聘礼的好少主,在外装怂,回家便自己好了,呵!这样的人还值得您忠心耿耿么?”
此言一出,江东和众人都朝着江家老三望去,江东倒不生气,只是感觉这个‘三弟’城府不深,竟然还当着自己面前说出口,看来除了江兴燕还有点忠君之心外,其余人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少主了。
江兴燕气的长须飘飞,喝道:“闭嘴!庶子懂什么!滚下去!”
老二语气不满的接过话来:“父亲,我和三弟日夜苦修,如今突破至玄级有望,可这个废……”被父亲一瞪,老二换个称呼继续说:“可少主他,功力未进反退,日后成就无望,江家的振兴,还是要看我哥俩的,现实一些吧,父亲!”
江兴燕气的浑身直哆嗦,刚要发飙,两个儿子赶紧调头就跑,路过江东身边之时,江家老三狠狠的瞪了一眼江东,丢下一句“孬种!看着来气!”后,拉着老二逃离大厅。
唯独江兴燕还留在大厅里,坐在首位上,两人沉默许久后,竟主动询问江东,是否真的无恙。
江东面带微笑,站起身来,目光毫无偏移,直视坐在首位之上的江兴燕,却也不答话,实际内心却在盘算,江兴燕是否还可以信任。
因为自己七年颓废,不思进取,众人对自己不抱希望,这可以理解。
但尊卑有别,怎么说自己也是储君,若江兴燕不愿再跟随自己,那就由他去,想必凿毁悬龙石这种灭九族的秘密,他是不会暴露的。
若他愿意追随自己,那这地位问题,就是首先需要纠正的事情。
随着两人对视时间拉长,江兴燕似乎从江东的眼中看出了些许不同,但具体是什么不同,又说不出来。
时间慢慢推移,江东从小养成的上位者气势显露,目光越发凌厉,而江兴燕则感觉如坐针毡,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还这么坐在首位,不太恰当,于是从首位走了下来,疑惑道:“为何感觉今日,少主有所不同呢!”
江东深呼一口气,心中认定江兴燕还是有为臣之心的,拍了拍江兴燕的肩膀,诚恳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江兴燕心中一紧,感觉少主仿佛与昨日不一样了,似乎又有了七年前的储君感觉,只是尚不能确定,赶紧试探道:“刚刚少城主说要晚间来抢新娘子,我该如何做?”
江东面上笑容瞬间回收,从嘴角挤出两个字:“杀之!”
“杀后,城主必然来复仇,如何处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与他实力相同,担心什么?”
“纵然能够挡住他一人,可城主府手下还有四将乃是黄级巅峰实力,我两子可拖住两人,其余两人若对少主不利,又该如何?”
江东哈哈一笑,刚刚自己试探了他,他现在又试探自己,两人心照不宣。
既然自己夺回了身体,有些事情就必须回归正道,而江兴燕就是自己第一个要征服的人。
江东大手一挥,在江兴燕炙热的目光下,斩钉截铁的说道:“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余下不用担心。还有,原黑燕皇朝的那些旧臣们,如今是什么态度?”
江兴燕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江东苦笑一下:“但说无妨。”
“不瞒少主,这七年来,还相信少主有能力复国的,除了本人外,就仅剩一人而已……”
江东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微笑一下,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有些事情,不怕成不了,就怕连想都不敢想。他们老了,没了年轻时候的闯劲。下次你再看见他们,高调点告诉那帮旧臣‘山阻石拦,大江必定东流去!’”
出了大厅,江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婚房走去,下人们见到江东此刻迫不及待的样子,在其背后指指点点,他也懒得去解释了。
江东准备了一套退婚的说辞,毕竟娶妻生子还不是江东此时所想做的事情,他的目标是首先要强大自身,而后复国,光耀黑燕国往日的雄风。
以前没有可能,但现在却有可能了,因为有了那副诡异的画卷,一切皆有可能。
江东来到婚房大门前伫立,捋顺一下准备退婚的借口,突然一股杀气透过房门,扑面而来……
在江东疑惑的目光下,木质的房门板上,散发冰冷寒光的剑尖,刺透门板,凸显出来。
江东一愣,剑尖瞬间刺透房门,直奔自己胸口,势要收割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