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甑山山顶大寨聚义堂里灯火通明,大当家许独目躺坐在大堂上首的虎皮交椅上,单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一旁相貌凶猛的二当家马丈八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中年文士,眼中发出似欲择人而噬的凶光:
“你说那位当今的四皇子明日将从我山下经过?这个消息确定不会错?”
“千真万确,在下句句属实。”
“你要敢消遣老子,当心老子把你切成片下酒吃!”马丈八拔出随身携带的剔骨刀,刀尖冲着文士的鼻子。
中年文士表现得很平静,仿佛根本没看到眼前闪着寒光的利刃。“两位头领尽管放心,在下会一直待在山寨,直到首领确认了消息;如若在下有所欺瞒,愿听凭两位头领处置。”
马丈八又瞪了文士片刻,见对方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有些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收刀转身走到许独目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许独目点了点头,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眼中似有厉芒涌动。他盯着中年文士,缓缓伸出三个手指:“三个问题。”
“第一,你如何确保那北海王必从我山下经过?据说那北海王是往即墨去,完全可以不经过复甑山。”
“第二,我山寨将不过十、兵不满千,如何对付得皇帝亲封的一个王爷?”
“第三,这票买卖要做了,朝廷必然震怒,说不定惹来灭顶之灾,所以……我能有什么好处?”
中年文士见许独目发问,不惊反喜,不怕他询问,就怕他二话不说拂袖而去;只要动问就说明他已经动心了!当下不慌不忙的开口:“大头领勿忧,且待我一一道来。”
“第一点在下可以保证,因为在下今次前来,带来了两件礼物。”说罢一挥手,身旁随从立即推出一位五花大绑、头罩黑布的男子上前。文士指着被绑之人对许独目说道:“这是第一件礼物。此人名叫夏侯杰,胶东县佐吏,乃已故夏侯夫人的亲弟弟,这位四皇子的亲娘舅。有他亲娘舅在此,你说那北海王来是不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未经我等同意擅自绑架朝廷官员上山,莫非当我刀不利否?”
马丈八勃然大怒,跳下座位挥刀欲砍,却被许独目阻住,挥手示意文士继续说,只是目中厉芒更盛。
中年文士看也没看近在迟迟的利刃一眼。“至于第二点,头领有所不知,这位北海王此来北海,名为国狩,实与放逐无异,身边仅500护卫;另外虽有500郡兵护卫,皆土鸡瓦狗耳,不堪一击;头领麾下带甲千人,无一不是精锐。只需一鼓而上,郡兵必败退千里。再以千人对付五百,还不手到擒来?”
许独目撇了撇嘴,不为所动。
文士呵呵一笑,抚了抚长髯,“而且在下的另一件礼物必定让头领如虎添翼。”说完取出一个布包,将包裹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一把寒光闪动的弩!
马丈八倏地立起,满脸的不可置信;许独目虽然身体未动,但独目睁得溜圆,呼吸也粗重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弩啊!只有正规部队才能少量装备的弩啊!
在大夏军制中,弩兵并不是一种常备兵种,只有驻扎在边境的北军有一些常规配备;与弓相比,弩在射程、穿透力等方面其实并不占优势。弩的唯一好处就是容易上手,恰恰这一点尤为重要!盖因一名合格的弓手培养困难,通常没有一年以上的艰苦训练很难成型,而且对使用人员的身高、臂长等方面素质有严格的要求;而弩不同,只需经过短期培训,绝大多数人都可以掌握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中世纪的欧洲甚至一段时间禁止弩机的使用,有一句流传广泛的俗语“一个农夫能够用弩轻易的杀死一名高贵的骑士”。夏朝大多数地方采用的都是征兵制,兵卒服役期仅两年,因此郡县兵很少有成规模的弓兵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拥有一支配备了弩的队伍威力可想而知!所以许独目和马丈八的失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独目深吸口气,极力压制住心头的激动,强做平静的问道:“这东西有多少?”只可惜微微有些颤抖的音调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两百把,皆为一石强弩!”一石就是30公斤,足以压制一百二十步的距离。
“何时能到?”许独目知道对方不可能把两百把弩都随身携带。
“明日午时前必定送到头领手上。”
中年文士也不着急,等到两位山贼头领慢慢消化掉这从天而降的喜悦,才继续开口:“至于方才大头领提到的好处,想来大头领应该知道,这位北海王毕竟是代天巡狩,除了随身物资之外,还有用来赏赐各地官员的宝物以及……数百万钱!”
话音刚落,大堂里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惟剩逐渐粗重的鼻息声声可闻。如果说得到强弩是安身立命之本的话,那拥有巨额财富就是发展壮大的契机!数百万钱是什么概念?按照此时的物价,一石粮食百余钱,一匹上好的西域战马也才万钱,数百万钱意味着数万石粮草、数百匹好马!有如此多粮食,拉起一支数千的队伍不在话下;有这么多战马,甚至可以组建一支骑兵,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得?
赵旻真的有这么多钱?
从洛阳出发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确有超过百万钱,不过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随行的虎贲卫士的军饷;出于队伍控制的角度出发,皇帝将军饷放在赵旻手上,从这个角度出发,说虎贲卫是赵旻的私军也不为错,可惜为期只有一年。
至于部队的日常供给,其实基本是不花钱的。按夏制,部队在有任务在身的情况下,行军粮草辎重均是由途经的郡县提供。前段时间所谓的采买,其实就是打白条,然后由这些被采买的商户拿着白条去太守府要钱而已。
赵旻自己还是有一些俸轶的。一是身为皇子的供奉,按律为一年千石,折十万钱;二是北海王俸禄,年三千石,折三十万钱,当然如果食邑定了这钱就没了,所以是一次性买卖;最后由于是国狩期间,代表的是天子的颜面,有“上仪”可拿,也就是补贴,这部分也有约三十万钱。而且这些钱基本是在出洛阳的时候一次性领完了的。
综上所述,加上军饷、部队供给、俸禄等等,杂七杂八算一起确实有数百万没错。但是经过路途消耗,在剧县酿酒买水晶等的花销,现在别说数百万,便是连百万都没有,至多也就四五十万的样子!
当然山贼们是不知道真相的。许独目好歹是当了多年大当家的人物,最先回过神来。他心中盘算:有两百弩兵在手,加上山寨独有的地形优势,再以有心算无心,何况还兵力占优,似乎实在找不到不胜的理由?实际心下已经动心,但还是故作平静的问中年文士:“我也不问你身份,但你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究竟想要什么?”
中年文士微微颔首,对这贼首在面对如此诱惑之下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有些钦佩:“我所求的只有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在北海王身上,而且是大头领绝对不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