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正赶上吃饭,安文正和不曲紧紧挨着坐在一起,就着几味精致小菜对饮对酌,见他们回来,有些尴尬。
不曲红着脸笑道:“不知道你们回不回来吃饭,所以……我们就先吃上了……菜不太够,要不再去买些熟食吧?”
不歪几兄弟见怪不怪,哈哈一笑,连忙上街买来两只烧鹅和几坛子好酒,又是海吃海喝一顿。
焱平说起今天的蜗牛比赛,把不曲逗得咯咯大笑。
睡觉前,安文来到焱平房间,小声说道:“你明天不要太晚回家,可能明天晚上要去……”
焱平忙问道:“大王出去了吗?”
安文摇摇头,道:“大王生病了,可能不会去雅妃那里,我明天去打探一下消息,如果可以的话,就安排明晚进宫。”
焱平点点头,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紧张怎么进去王宫,是装扮成士兵混进去,还是翻过城墙偷偷进去?会不会被人发现呢?万一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兴奋的是能见到母亲了!舅舅说赤康长得像妈妈,赤康那么英俊,那妈妈肯定会很漂亮。见了面说什么呢?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二天晚上,安文吃完饭才回到家,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他把不歪几兄妹叫到一起,低声说道:“我今晚要和焱平出去办些事,你们待在家里不要外出,等我们回来。如果听到大街上有士兵喧哗吵闹,你们就赶紧骑马逃跑,不要管我们!最好出西门向趸龙州方向逃跑,越远越好!千万记住!”
“什么事这么紧张?”不曲看安文说得很严肃,大为紧张,忙说道:“我不走!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不歪拍拍胸口说道:“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大家共同承担,我们几兄弟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大不了就一起大闹王城!”
安文说道:“这件事比较复杂,一时还说不清楚,等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们。我现在说的是最坏的打算,以防万一而已,说不定一点儿危险都没有呢!”
不歪说道:“那好,我们就在家里等着,做好准备!”
饕餮仔已经猜到安文要带焱平进宫,而焱平怎么都会带上自己,便叫道:“有什么情况我就回来通风报信!我目标小,没人会留意到我。”
“你也在家待着吧,不要去了。”不曲皱皱眉头道:“你去凑什么热闹?”
饕餮仔道:“我和焱平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少了我饕餮仔呢!”
不曲转向安文关切说道:“安文,你和焱平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冒风险!”
安文笑道:“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大街上一片静悄悄。
安文拿出那包东西,打开来,竟是士兵的服装,他示意焱平换上,装扮成士兵的模样。这套衣服是他专门在兵营里拿来的,还特意挑选了与焱平身材相符的尺码。
焱平穿上士兵服装、戴好头盔,刚好合适,俨然就是一名士兵。又把饕餮仔塞进衣服里,嘱咐它不要说话。
安文打开街门,向外张望,大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走动。
两人装扮成巡逻的士兵,穿街转巷,大模大样向王宫西面走去。来到一条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安文轻轻敲门。
很快,就有人打开门,看到是安文两人时,一脸诧异微微愣了一下,但随即笑一笑让两人进入,关好街门后带他们进了屋。
那人约莫四十岁的样子,身材高大且魁梧结实,相貌俊朗、棱角分明,眼神精光四射,一看就是身怀武功之人。但神情却充满与年龄不相符的落魄和历经沧桑的味道,给人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
安文对那人说道:“这是我外甥,叫焱平。”又对焱平说道:“这位是戈戎副统领,是我们东海郡的老乡。”
焱平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戈戎的大名,也知道母亲当初差一点就嫁给他,不免有些亲近,忙说道:“我早就听说过你!你是我们东海郡的勇士。”心里却暗暗疑问,不知道为什么进宫见母亲却要来找他帮忙?
戈戎暗暗思忖,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外甥?带你外甥来找我干什么呢?打量了焱平几眼,眼神中疑惑和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正常,含笑问道:“安统领请坐,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一看就是非常镇定、处乱不惊的人物,很有大将风度,而且说话很直接,不会拐弯抹角,也是爽快之人。
安文掏出安雅给他的那块玉佩,递给戈戎:“你应该认得它吧!”。
戈戎接过玉佩一看,大惊失色顿时呆住,两眼紧盯着安文,充满疑惑。
安文微笑道:“戈戎,这是雅妃给我的,她让我来找你,让你把焱平送进宫去见个面。她说只要你看到这块玉佩,就知道怎么做了。”
戈戎再次打量焱平,猛然醒悟到是怎么回事了:安文只有一个妹妹,就是现在的王妃安雅,那焱平自然就是安雅的儿子了!而且焱平的相貌和大王祖甲酷似,必定是他们的儿子无疑!心里却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如果当初安雅能嫁给我,那我的儿子也有这么大了!又想起和安雅相恋的种种甜蜜情景,又是黯然神伤。唉,人生不如意莫过于此了!又产生出对祖甲的切齿恨意,怎么当初就没能射死他抢回安雅呢?
他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惊讶、失意和愤恨,过了一会儿,他才定定神,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千万要保密,不能泄露一点儿风声!否则的话,大家都要掉脑袋!”
见戈戎表情变幻不定,知道他在回忆从前的旧事,安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郑重说道:“你放心!这件事非同小可,人命关天,我们肯定不会泄露一点儿风声出去!雅妃知道焱平来到了王城以后,提出一定要尽快见他一面,还设想了各种方法,最后才决定来找你的。你不看我的面子没问题,却一定要帮雅妃完成这个心愿。”顿了顿,疑惑地望着戈戎道:“你准备怎样带焱平进宫?”
戈戎脸上一红,低声说道:“现在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妨告诉你,我和宫里一直暗中有来往。你们跟我来!”说着站起身,领两人来到后院,进入一间破旧狭小的房子,说道:“安统领,你在这里等着,我带焱平进宫。”随即推开了地面上放着的一个大木箱,露出一块木板,再揭开木板,地面上赫然露出一个地洞。
安文惊喜交加,这个戈戎胆子太大了!为了和安雅幽会,竟然想方设法挖通了一条地道,那么远距离,还能计算得那么准确。而且很明显是他一个人开挖的,看来确实费了不少心思和花了很多功夫!
戈戎点着一支火把,对安文道:“等我们进去后,你把木板盖好,我送焱平进去后就会回来。”随即跳入地洞,示意焱平跟在他后面。
地道不太高,要猫着腰才能通过,并逐渐向下倾斜,走了一段后,又变得平整起来;又走了很长一段,地道又开始向下倾斜。焱平估计这段距离应该是到了王宫的护城河底下,果不其然,再走一段距离,地道又开始向上倾斜,大概应该进入了王宫内。这时,地道开始有些转弯,并出现了几个岔洞,想来是他没有找对方向,进行了调整。转过一个弯,地道逐渐向上走去,终于走到了尽头。
戈戎把火把交给焱平,示意他保持安静,自己顺着竖向地道爬上去,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动静,便伸手轻轻敲了三下。焱平听到是木板的声音,想来已经到了母亲的宫殿底下,心里开始“砰砰”直跳。
很快,木板上也传来三下轻轻的敲击声。
戈戎又下到地洞里,低声说道:“你自己上去,不要耽搁太久!火把我先熄掉放在这里,你下来的时候自己点着,这是火石和火绒,你先放好。等会儿自己顺着地道回去就行了,我和你舅舅在家里等你。”
焱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向着上面爬去。
底下的火把熄灭了,是戈戎回去了,洞里一片漆黑。
焱平小心爬到顶上,轻轻敲了一下木板,接着听到“咯吱”一声响,木板被人揭开,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一个美艳的妇人正在满脸惊喜地看着他,眼角却闪着晶莹的泪花。
焱平纵身跳出洞外,四周扫视一眼,发现这是一间杂物房,堆满了木箱等杂物,地道口就在房间角落里。
“你是平儿?”她的声音震颤着、带着哽咽,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里流下来。
她是我妈妈?她是我妈妈……焱平望着这个亭亭玉立的年轻贵妇,心里喃喃念叨,怎么也不能和想象中的妈妈完全对上号,只见她眉如柳叶、眼若秋水,神态端庄优雅,有种楚楚动人的高贵气质。依稀有外婆的模样,也有些像曼倩,她应该就是我的妈妈安雅!焱平心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起来。
“平儿,快到外面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她伸手拉住焱平的胳膊,一起来到了外面的大厅。
这里窗明几净,非常宽敞,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座榻,铺着丝绸的坐垫。
安雅拉着焱平坐在座榻上,侧身望着他,伸手把他的头发向旁边拢了拢,忽然惊叫道:“平儿,怎么、怎么你脸上会有块伤疤?”
焱平低头说道:“舅舅说是我小时候从悬崖上摔下来碰到的。”
安雅娇躯一震,一把搂住焱平,哭道:“孩子,苦命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啊!呜呜……呜呜……”竟失声痛哭,肩膀耸动,身体跟着颤抖起来,脑海里又涌现出十几年前抛弃儿子的凄惨画面,岁月不堪回首,尽在悲戚中。
焱平忽然悲从中来,眼中也流下泪来,伸手搂住她,轻轻拍了几下,叫道:“妈妈、妈妈,我这不好好的吗?”他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也从来没有叫过妈妈,但情之所至,竟然顺口叫了出来。
安雅更加紧紧搂住他,越发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仔细打量着他,“跟……你父王的样子很像,方脸庞、笑眯眯的小眼睛……”她伸手轻轻抚摸着焱平的脸颊,眼含着泪花笑道:“十六年了、十六年了,我们母子才又见面!这十六年来,妈妈每天都在想着你、念着你,原以为今生今世都不能再见到你了!你竟然被舅舅救走了,真是苍天有眼啊!呜呜……”
安雅泪如涌泉,心中的悲痛之情喷涌而出,又痛哭一阵,心中的伤悲渐渐消散,思念转化成了慈爱,望着儿子坚毅的脸庞,她大感欣慰,缓缓说道:“平儿,你能原谅妈妈那样对你吗?”
焱平点头道:“妈妈,我听舅舅说过了,那不关你的事,都是巫师的主意!”
安雅眼怔怔望着他,一脸内疚道:“妈妈让你受苦了!”
焱平摇摇头道:“妈妈,我没有受苦,外婆和舅舅都很宠我的。”
“你衣服里是什么东西?怎么鼓鼓囊囊的还会活动?”安雅发现了焱平衣服下的异样,伸手去摸。
饕餮仔连忙钻出来,眼泪汪汪道:“好感人啊!我都受不了了。”
安雅惊讶道:“你就是饕餮仔?曼倩可喜欢你啦!她今天跟我说了半天你的事呢。快让我看看,哎哟,真是一个可爱的家伙!”抱着它爱不释手,温柔抚摸起来:“饕餮仔,不要哭了。你看,小眼睛都哭红了。”
原来曼倩已经告诉了妈妈自己和饕餮仔的事,省了解释的麻烦。
焱平道:“它是我的好朋友,我去哪儿都会带上它,女孩子一看到它就喜欢得不得了,没办法。”
安雅微笑道:“看得出来。曼倩这孩子平时很文静,不爱说笑,但今天显得特别兴奋,说你和碧渊一起去的聚闲山庄,还说你讲了很多乡下的事给她听,还说饕餮仔很惹人喜爱等等,跟我唠叨了大半天,还没见过她那么高兴呢!”
焱平道:“我们乡下可好玩啦!要不是、要不是外婆去世,我还不会来王城呢!”
安雅瞬时呆住,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急切问道:“你说什么?外婆去世啦?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