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这里是吴林人的大街。
吴林人很是骄傲,他们有着足够的原因骄傲,因为吴林人的镇子就是吴林人的,吴林人的大街也只是吴林人的大街,不在吴林人族谱上的人,只能看着吴林人的脸色,在大街上低着自己的头。也只有吴林人,才能骄傲地仰起头来,打量前方那吴林人的道路。
但是今晚不同。
吴林人并不能主人,异乡人也绝不会只是奴隶。任何想要支配人的自由的,终将失去他们的自由。
于是,在这天夜晚,吴林人失去他们的大街。
大街上,男男女女围作一团,他们是抬着头的吴林人,是吴林人中骄傲的人,他们是吴姓人。吴林人从来只有吴姓人,吴姓人心中只有着吴姓人,所以异姓人怎么样,都与他们无干,除了流动的商贩之外,吴林镇开始的时候,就只有吴家。
还有吴家的奴隶。
吴林镇是吴家的镇子,要不是那条官道的话。
自从林国建立以来便打造了那一条直通南北的阳关大道,连接的两端是京城阳林城和南方的吴林镇。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许许多多的异乡人进入了吴林镇。
但是,吴林镇是吴家的吴林镇。
历代的官员在这里终将难以作为,因为吴家将这里经营得铁桶一块。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吴家的人,谁会让一个人管理自己的家事?
吴林县令的手下都是吴家的人,吴家的手下。
吴家就是土皇帝,吴林镇便是他们的领土,在他们的地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任何拘束,而除了吴家人之外,所有站在吴林大街上的人,只能低着头或者陪着笑。
本应该如此的。
可是今天晚上不同,虽然他们吴家依旧是主角,却不是唯一的主角。因为真正的主角现在包围着他们,或是嗤笑,或是愤怒,或是咒骂,或是冷漠。没有人给了一副好脸色。
这条大街上,他们因为有着“吴”姓,横行霸道无人理会,今天晚上,他们依旧是因为“吴”姓,被人从睡梦中弄醒,威胁在来到夜晚的大街上。
夜晚的大街上,消去了天明时的热气,阵阵微风吹过,本是消暑的好时辰,不过吴家人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倒不如说,是冷得过分了。
冷的并不是天气,而是人心。
曾经骄傲的吴林人最终也只能丢掉他们的骄傲,因为他们现在还是骄傲的话只能把他们推向于毁灭。
曾经多么风光,这一刻只能打入深渊。
吴林人很是骄傲,骄傲得并不认为会输予任何人。但他们还是输了,因为这个时候,大街上吴姓人有多少,就有两倍,三倍的人围着他们。
吴林人只能认输,更不要说他们之中更多的,是老妇妻小。
看着这一地老少凄惨的样子,却是丝毫激不起对方一点的怜悯。他们也是有着妻小,有着尊严的人。他们来到吴林镇,这座阳关大道连接的南方城市中,他们得不到身为一名林国人所能得到的尊严,有的,只是特权阶层对于无权无力之人的践踏。
今天晚上,正是复仇的好时候。
而女人小孩的哭喊,更加让他们想起自己曾经经受过的,只能让他们的仇恨的目光越加猛烈。
黑夜的长街上,满载着血腥味,一群仿佛从地狱归来的使者,进行着他们的复仇。
腰斩,断手脚,割舌,剜目……他们要将曾经在他们身上得到的痛苦,加倍补偿,吴家人犯下的罪孽,只有吴家人的血才能够洗清。
然而这哭喊声,却是引出来了一个人物。
这当然不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只是了饿了想要吃面,却发现声音吵得他难以下咽,只能前来探寻究竟的一个少年。
沈飞。
带着一把戒尺,便想来行侠仗义的少年。
沈飞随着飒飒凉风出现在两群人的视野中,看到这一种血流长街的情景,不禁是呆了一呆,喃喃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不料前面还有着耳尖的人,况且夜晚不黑,沈飞也没有想着隐藏,自然就被人发现了这一个在一边说话的少年人。
其中一个小队长的连便沉了下来,走到沈飞面前,低头俯视这一个只够得着他胸口的少年。这个角度让他很是满意,曾经低过头的他,看到的只是他的鞋子的地面,而现在,低头的他是为了俯视别人。
不过,底下的少年好像并不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只是眼神清澈而灵动,尽管这样无礼的俯视,也不见有着多大的恼怒,只是眼神坚定,就是面对着俯视自己的人,也毫不畏惧与之对视。
少年澄澈的目光好像阳光那样,要射进他充满复仇思想的内心中,然而阳光并不都是美好的,一直处在阴暗角落中舔伤的他,复仇的感觉要溢满胸腔的他,那种阳光是致命的,美好却又不可碰触。
仇恨是他一直以来的动力,然而他的对象是那样骄傲,目中无人的吴家人,而不是一个阳光少年。
那份光芒,太过刺眼。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问道:“你是谁。”
“沈飞。”沈飞右手握着依旧插在腰间那公平尺的尺首,说道:“是个武器使。”
“不姓吴?”
“姓沈。”
“你来干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你认识他们?”
“我第一次来吴林镇。”
“那你为什么管这件事情?”
“他们吵我吃面了。”
“很快就会不吵了。”
沈飞笑了笑,他当然是明白这个意思了,死人还能有声音吗?
“但我的心静不下来。”
“心?”
“它也静不下来。”沈飞一把抽出公平尺,向拔剑那样缓缓抽出。公平尺,遇上了不平事,当然是静不下来了。
小队长错愕一下,便笑了起来,原以为这是一柄造型奇异的精钢剑,却不料真的只是一把木尺。
只是,看到沈飞身上开始冒出烟晕般的光芒,他也不得不严肃起来了。
“术者?”
“姑且是。”
一条长街中,住的人很多,光吴姓人就不下几百人,所以他们这些复仇者也有着过千的数量。
见沈飞不但拔出武器,还释放术力,便有一群人便发怒了,只是被这位小队长阻止了。对于小队长来说,底下的人需要听话,同级别的人需要给他几分面子,至于上头,还不屑于与一个少年计较。
“我也不占你便宜。”小队长把手中长枪丢在地上,随便在旁边找了一根竹子,试了试粗细,然后并掌成刀,砍头砍尾,制成了一支竹棍。
“好。”
而队长打架,对手还是一个小毛孩子,他的队员和同僚们统统开始调笑这位小队长,他们的表情不一,却有着同一股情义在里面。
这位小队长感觉也是有些羞人,怎么一下子就和一个小朋友打起来了呢,赢了不好听,输了更不好听。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喝止了那些起哄调笑的同伴,认真拿着竹棍,对着沈飞。
“我是这里其中的一位小队长,康建生。”
“我是路过的武器使,沈飞。”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是紧张看着对方,夜风拂过,吹起两人的衣衫,泛起阵阵波澜,月至中天,明亮的夜晚能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动作。
然而他们两人就这样没有动作,看着对方。
他们不是恋人,没有必要深情看着对方,也不是仇敌,至少现在不是,也没有必要有着仇恨的目光
过一会儿时间,康建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苦着脸说道:“你先。”
“好。”
沈飞的回答并不只有言语,沈飞的回答还有他手上的戒尺。
戒尺,那是老师教学生的时候所用的物品。其主要用途,先是戒,然后才是尺。
戒尺,是一种能把劲力集中一处爆发的武器。难能可贵的是,戒尺容易打疼,却不容易打伤。
所以,戒尺这一种武器,才是老师的武器,而不是争杀利器。
没有锋芒的武器,没有伤害的武器,还可以争斗吗?
沈飞可以。
沈飞的戒尺,第一下是挥向康建生的手腕。康建生看到沈飞来势,当然是不会让沈飞攻击到自己的。其实他认为以大欺小已经算不上本事,要是拼着用身体硬挡而获得胜机的话,那样岂不是不要脸了。
康建生要脸,所以他选择接招,用手上的竹棍。
竹棍和戒尺的对拼,加上本身的实力,康建生很有把握能就这样碾压沈飞,从而获胜。只不过竹棍是挥了过去,向着戒尺,而且也是触碰了,而意想不到的,是沈飞的戒尺,竟然贴着竹棍,向着他的橫削过来,其中隐隐透露这锋芒,就像是一把剑。
剑有双锋,兼之剑尖,是一对一对决中一等一的利器,因为一柄剑无论实在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很危险。
戒尺不同,戒尺方正规整,加上木头所制,边角都已磨成圆角,视为方圆。规矩之中,自有方圆,人是如此,一把戒尺更是如此。
而这样一把戒尺,却隐隐发出着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