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是朱大爷的独生女儿。
朱大爷不叫大爷,不过你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
不只是他那些神奇的荡气回肠的经历让他称的上“大爷”,更重要的是他的长相实在是年少时就颇老气。
他留着男人中最刚硬的络腮胡,他能陪朋友喝上一天一夜的烈酒,骑得草原上最野的骏马,竟然还让他娶到了当年江湖上最美丽的女人李青女做老婆。不是说他配不上,这样的英雄配得上世上任何一个美人,但这是李青女。就算是江湖上戾气最重的人看到她都情不自禁的放轻了呼吸,讲话也柔和了一些,简直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看到她伤心难过。而且姑苏李家虽世代习武,但是淡淡的跟江湖有些距离感,又极爱那些诗词音律医药之类,中表为亲,不论男女都是长身玉立,没有什么烟火气,和江湖总觉隔了一层。朱大爷虽是当世豪杰,但实在是个大了李青女十几岁的粗糙北方汉子,一身乡野之气,这样的组合除了当事人实在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据说事后一度影响了武林中对男人的审美标准。
婚事的第二天李青女就跟随朱大爷离开了,从此再也没踏入姑苏一步。
他们从江南水乡船坞来到北国的冰凌雾凇,从大漠长河落日再到川中天府风光,朱大爷是个慷慨的男人,他想把他看过的所有美好风景都分享给新婚的妻子,顺便探访故友把自己有了家庭的幸福、欢乐也分享给朋友们。朱砂就出生在塞外阴山下草原上的大帐里,那是个朝霞满天的黎明,柔然族的接生嬷嬷欣喜的说,是个“其其格(花一样的女孩)”,第二次嬷嬷再见到她就忍不住皱眉叫她“阿来夫”了,意思是淘气的孩子。他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朱砂为离开自己的小谙达、小鹰、小狼、小羊狠狠的哭了一场。
现在他们定居钱塘也已经快十年了,朱砂也已经十五岁了。朱大爷有些得意,这个小坏蛋不知道哪一天突然长成了妙龄少女。他不知道的是朱砂只是外表和举止在李青女长期的管束下看起来有些少女的样子,她的翘起的眼角还是出卖了她,内里野性未驯。
女人们绝不肯承认朱砂漂亮,女人啊,哈哈。她们说比如她的眉毛就比起江南的女孩子稍浓重了些。的确,她不能算是妈妈那种无懈可击的美人儿,但是被她的眼眸迷住的少年们就不会这么想了,继承自朱大爷的英气与李青女的柔美组合在一起有着神奇的魅力。
比如定乾庄周家的孪生兄弟就一早就奔朱家敲门来了。做为双胞胎兄弟俩长相并不十分相像,虽然俱是浓眉大眼,身材挺拔,但还是各有特征,最明显的是弟弟脸上明显带着几分稚气。
门房老常袖着左手,缓缓单手拉开门闩,拉着一张冰块脸放他们进来,周家兄弟也并不感到怠慢,因为不只是对他们,他对谁都是这一副表情,就算他们的老子周有乾来了,他那张僵硬的老脸也不会挤出一丝笑容。要知道周有乾人称周有钱,名副其实,长江以南的当铺钱庄十有八九都挂着黑底白字“乾”的招牌,和北方的巨富金家并称“北生金,南有钱”。
大小周刚到后院,小周还没奈何,大周就忍不住想说,那个娘娘腔表哥怎么也在,只见一个青色身影正和剑光一起翩然翻飞而下,端的是轻盈潇洒,长身玉立,又怎么会是大周口中的“娘娘腔”,他正是朱砂的表哥李轻舸,姑苏李家新一代的青年剑客,他的淡然一笑不知道能让多少江湖上的女孩子心动心碎,因为她们知道他只能娶家族中的表亲,同时她们又在梦想自己是这个例外。
突然甜笑的声音和一袭红衣同时飞身向他袭去,“落英剑果然好看,就不知打起架来怎么样。”
李轻舸不着痕迹的轻轻闪身侧过,“砂儿,小飞他们来了。”他早看到大小周兄弟俩,一个是看假想敌的眼光,一个是有点羞赧的红脸。
红色身影扑了个空,腰身轻轻一拧即转向周飞和周玉,大小周看着这张巧笑的俏脸,额头上沁着一些细密的汗珠稍稍打湿了一些绒绒的额发,面靥上透着胭脂般的红润,她瞧着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两个人的心都不觉颤了一颤。
李轻舸长他们几岁,看在眼里会心一笑,这两兄弟也真是奇葩一对,竟然喜欢上这同一个女孩子,还觉得理所当然。殊不知大周小周还是小孩心性,从小形影不离,理所当然觉得兴趣一致很正常又符合心意,倒没有想过假如砂儿选了他们其中某一个会出现什么情况。大人们也都还觉得是小孩子的过家家,周夫人就曾一本正经的威胁他们,“砂儿那鬼丫头要是贪心两个都要,你们三个就离家往西去东女国吧,就是不知道他们要你们不要。”(吐蕃的东女国实行一妻多夫制)
小时候的朱砂对他们来说算是个合格的玩伴,她号称自己从小行走江湖,短时间内唬住了大家,其实她就算是跟父母一起长途旅个游,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被放在婴儿包的状态。再加上她爬树、骑马、打架样样都好,甚至花样比男孩子还多,不像那些个哭哭涕涕的黄毛小丫头。就那么突然有一天,就在他们跟大伯去天门山玩了三个月之后归家,迫不及待带着一路上搜集给小伙伴砂儿的各样小玩意儿跑来,却重新认识了少女砂儿。
大小周给李轻舸拱手见礼。但是大周的眼神有些异样,他们姑苏李家向来中表为亲,表哥表妹的真是烦。
李轻舸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你们来的晚了,没看到表哥的落英九式,就是表哥嫌我功夫太弱不肯跟我打。”砂儿笑道,“表哥,我保证输了绝不找茬。”
“你呀,又在胡说了。”李轻舸忍不住想伸手敲打这个胡搅蛮缠的小脑袋,不过又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姑丈的武功你若肯花心思练到其中一层我就不是你的对手,只不过你太爱玩不肯十分专心,姑姑的功夫…”说到这里急性子的朱砂已经有点头疼。
“妈的功夫都在那些药呀草呀,我可学不来,我要是把毒药和解药搞混了那可好玩了。”
“谁说砂儿没有用功,最近简直功力大增,前两天过招一掌就把小周打的滚了三滚,差点吐血。再练下去我也不是对手了。”大周在一边信口开河。
朱砂忽闪忽闪眨着眼睛只是笑。
小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李轻舸无奈一笑,“你们玩吧,我去南院看姑姑。”说着就要离这是非之地。
“不就是要跟妈说你和林消愁的婚事吗,有什么神神秘秘的。”朱砂一副没意思的脸。
大小周马上上前道喜,尤其是大周,瞬间觉得这个“娘娘腔”功夫好,脾气好人算不错了。
李轻舸依旧是微微一笑,还礼去南院了。
“那我们快走吧。”大周扯了砂儿就要走。
朱砂回头已经揍了大周一拳,“哼!还吐血?!你倒是让小周吐一口看看?”
“不好,这次是打得我要吐血。”大周捂着心口,装模作样呕向小周,小周连忙躲开,他又呕向朱砂,三个人打成一团。
“朱砂今天不可以跟你们出去了。”,朱砂突然跃出站圈正色道。
“啊,”大小周皆是一脸的失望。
“朱大爷刚好不在家,听说五观楼今天可…”大周仍不甘心。
“朱砂不可以,但是我的朋友石少爷可以,我去叫他。”朱砂一阵风的进屋去了。大小周一听,相视一笑,“那我们恭等石少。”
片刻之后,只见大小周和一个白衣小公子从侧门悄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