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无隐脉?”
只见他唇角颤巍巍蠕动,脸色徒然阵阵惨白,较这山崖沉积的白雪更甚三分。
“老先生,咱俩萍水相逢,这种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匆匆将手腕抽出,陆一川往后连续蹬了数步,却因生力过猛,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待他眼神涣散稳住身形,却是勉强挤出一丝令人看着难受的笑意。
老者神色不为所动,接着说道:“这世间修炼,若无隐脉燃起火种,怎能锻造凝练自身?隐脉好比是灯芯,而丹田却好比是灯油,你丹田处察觉不出有一丝隐脉的痕迹律动,试问一个没有灯芯的蜡油灯,又怎能燃烧?”
“怎会如此?”
陆一川心神惊颤,浑身冰凉,仿若被一盆十二月底的冰水,从头浇至脚。这如若坠落深渊的那般绝望,对他简直是晴天霹雳。
先天无隐脉。他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他如何为义父将这巨大牺牲的代价所彻底讨回?
原本以为,经脉、骨骼的痊愈,他便能通过修炼,实现心中所愿。他内心无比凄凉,哪怕是一条最为低品级的隐脉,只要能够修炼,他相信勤能补拙,哪怕付出较常人千倍、万倍的努力,也能为义父尽点滴绵薄之力。
而如今这一切,当真是他一味单纯的天方夜谭。
这般森然痛楚,让他不知不觉回想到这数年间身趟石屋,每每寒毒在夜深之时发作时,那般无助、无奈。陆一川眼眸黯淡,所有的希冀似乎被一条湍急的河流所冲走,最后化作缕缕冰凉沉入海底。
他神色凄然,如若失魂落魄般,骤然摊坐在地,对这崖顶怒吼的狂风视若无睹。
如此禁不住打击?
老者望着神色呆然的陆一川,不禁摇摇头,随后他又接着说下去,这句话,却摊坐在地的陆一川,身体倏然一震。
“世间修炼,倒也有另辟途径的。我这里,倒是有一部心法,即使无隐脉,也能够修炼。”
噗通一声!
冰屑骤然迸发四溅而出,只见陆一川瘦弱的身躯重重跪在这崖顶之上。从那粗糙又坚硬如铁的岩石上,所层层涌上的那如针刺般冰寒刺骨,只一眨眼,便令他的膝盖毫无知觉。
朔风如刀,寒意如锥,不到须臾,陆一川森然发紫的嘴唇竟如同那敖娇娇的紫色茄子。
整个天地之间,这寒风凛冽的悬崖之顶,他瘦小的身体,宛若这世间的一颗渺小的尘埃一般。
“跪求老先生收我为徒!”仿若死灰复燃般,陆一川重新明亮的眸子,炽烈如火。
老者却看也不看他,淡淡说道:“老夫看错了。你这番心态,太过于薄弱。”
言罢,老者皱眉地背过身,收起此前愉悦的情绪,完全不理会长跪不起的陆一川,走入寒风,走过雪地,走到了巨大怪树的根底旁。
陆一川目眦欲裂,大声喊道:“为何?”
“此心法会要了你的命!”
老者清瘦却又挺直的苍老身形仅是停顿一下,须臾,却突然化作一道赤红光焰,只一瞬,便如奔袭而出的箭矢隐入林海般,消失在高高在上的树洞当中。
而清冷如霜的空气中,仅仅只是留下一句更为冰冷的话语。
会要了我的命?
陆一川几欲崩溃的脸色倏然一怔,原欲蠕动的发紫唇角骤然一滞,他胸口剧烈起伏,内心潜藏的情绪顿时如海潮翻滚。只见他忽然仰天狂笑,面目甚至有些扭曲,道:“死又有何俱?蜉蝣于天地,亦不过朝夕交替一息。早晚尽都是一死,若无作为,如若那附骨之疽苟延残喘,如此窝囊,我甘愿跪死在此。”
老者消失得极快,陆一川甚至捕捉不到他消逝的痕迹,隐隐只见到一缕浅薄的赤红光晕。
这老者实力深不可测。这正是上天所投下的机缘,若是把握不住,那也只能怨我自己不够争气。
我就不信,你的心肠坚如铁石。
若寻求不了这机缘心法,我今日便跪死此处。十五年卧病在床,日以继夜的寒毒折磨,早已磨炼出坚韧不拔的强大意志力。
天公不作美的事十有八九。
不到一炷香的光景,在这悬崖峭壁之上,寒风愈盛。昏暗的天际,洁白如玉的雪花纷纷扬扬落至崖顶,飘落这严寒的天地间,就像被突然吹落的梨花瓣,飘飘洒洒,挂起了一片片天幕雪帘。
陆一川渐渐变成了一个雪人,就好像跪立天地间的石雕一般。
他沉重如千斤的膝盖骨,早已察觉不到任何知觉。唯有那深彻骨髓的寒意,一重紧接着一重涌入他浑身的毛孔,再缓缓侵蚀他的经脉,令缓缓流转的血脉不再运转,让血脉中的温热逐渐转为冰冷。
他忽然觉得此刻他就像冰窖中的一块冰凉剔透的冰块。
雪花浸入衣衫,被肌肤上的温热化作了温水,潮湿难耐不过一眨眼,遂又结成了冰晶,身上所穿着的锦帽貂裘,尽是一层一层的冰晶,又冰又重,几乎令他窒息。
暮色渐渐来临,小雪慢慢转成了大雪。
山崖上所沉积的冰雪愈发浓厚,几乎有半人的高。在这荒凉无边却又枯寂难耐的崖顶上,一道一动不动的雪人,积雪盖满他的头顶,他静静跪立在山崖上,不知显得是多少渺小。
淅淅的风雪声,渐渐隐没那雪层中厚重呼吸声,可是不知过了多久,那喘息声愈发薄弱,直至愈发不可闻,仿佛要即将消失在这空气当中。
昏暗的天地当中,凛冽寒风四处乱刮肆虐。而从那古朴浩大的巨树上,终于传出一道细微而几乎听闻不到的叹息声,从洞口弥漫到了洞外无穷无尽的风雪当中。
……
……
断荒崖朝北,距离此地数十里左右的林家堡,此刻堡内的气氛却如同那火烧眉毛般着急,而在那急切之下,还有那令人难以承受的雷霆之怒。
啪的一声脆响,置放在桌几的茶水骤然四溅。
林震山满脸铁青,隐隐浮现青筋的手臂,指着议事大厅下所躬身站立的林家堡护卫,咆哮道:“找找找,都找了四五个时辰还未找到少公子。我林家堡要你们何用?”
林家堡铁血护卫,向来赤胆忠心,毫无畏惧,但于此刻,对于家主的震怒,却个个羞愧的低下了他们向来挺直的脊梁,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出一声。
最后诸多面面相觑,还是武都头强行忍住发麻的头皮,拱手低声说道:“家主,林家堡方圆数十里地,能找的已经全部找过了。实在是不知晓川少爷跑往何处啊。”
林震山不为所动,怒意更甚,说道:“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小川找出来。也罢,我亲自去找。”
说罢,冷冷甩落衣袖,龙庭虎步般跨出厅外大门。
武都头眼送林震山的背影,忽然一拍脑门,随即紧跟上前,喊道:“仅剩林家堡南面百草林外,那接临洪荒古林的断荒崖还未搜寻过。那地方凶兽横行,若是川少爷不小心误入,那可就麻烦了。”
林震山身形兀的停顿,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接临洪荒古林处的断荒崖?”
武都头面色难看,连他这血性汉子,也不禁露出一丝俱意,说道:“百草林向来也是一处险地,不乏有二三阶凶兽肆虐,早些年,甚至都还有人看到四阶层次的妖兽出现过,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有去无回啊。
闻言,林震山眉头紧紧锁住的纹路,愈加深了。但他仍未有所犹豫,径直走出门外,不到片刻便是隐入了浓浓的夜色当中。
仅剩下的林家堡护卫们,个个不禁抬起头,望着门外,神色尽都怪异,似有所思。
“我林家铁血卫,可没有一个孬种。不怕死的,就和我追随家主前去。”
武都头坚毅的脸庞,徒然划过一抹狠色,隐隐浮现出一股深深的狠戾,厉声朝护卫们喊道。
“誓死追随家主。”
众人齐声大吼,气势逼人。当下也是紧随着武都头,朝着林震山的方向,如同旋风般匆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