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鬼破神尊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自我疗伤，平复自己郁闷的心情。他见注视的人少了，便抬脚往千金裘走，却被姑娘一把拉住。
“干嘛？急着进去喝花酒？”水明心眼巴巴地等了他一天，脾气上来收也收不住。
不进去去哪？他狐疑地看着她，不是说好要给她治伤的吗？况且手中还提着谢礼呢。
水明心握住他的手腕，瞧着渐渐散去的围观人群，转了个方向，轻声道：“随我来。”
他也不挣扎，被她带着钻进一条逼仄昏暗的巷子，几个转弯，两人已经远离了喧嚣繁华。
“到底要去哪里？”
“去分店。”
“……”
水明心没见他回答，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想到千金裘做得挺大。”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是老板。”她自豪起来，说起接手以来大刀阔斧地改革，心情大好。
“连手下姑娘也管不住。”他想到她刚刚嘲讽自己不自爱，没忍住。
水明心一愣，站住脚挑眉：“卫持公子，你非要打击报复吗？”
鬼破一笑：“我只是这么一说，刚才那姑娘手劲大。”
他在笑，他还笑得出？
两人站在小巷中，全借着大街上的灯火照明，在彼此的眼中那青春鲜艳的容颜隐没在光影斑驳中，初看有些诡异，再看多了份熟稔，细细看去竟颇为心动。
水明心已经将他逼得退无可退，抵在墙上，总不见得要穿墙而逃吧。鬼破心中连连哀叹，双眸却闪闪发亮，带着寻味又无奈的神情看着她。
“你看着我干嘛？”她踮起脚凑近他，他能感觉到她鼻尖上软软地茸毛，她檀口中的清香吹拂过他的耳际。
鬼破咳了一声道：“你……你能离我远点吗？”
一根手指头轻轻点在姑娘的肩膀，推开了她。
水明心顺着他的力道离远了些，心中却仍是不爽，埋怨道：“我等了你一天！”
鬼破笑道：“幸好没让你白等。”
“你说你明知道……”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便及时顿住，打起了手势，那意思是说，你明知道自己容貌美，干嘛不施个法术掩盖了？惹得我的姑娘们为你大打出手。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空中写下几个字，我真实的容貌只有你能看见。
她心头一热，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激情，正要跳上去抒发情感，鬼破已经及时跨出了小巷，走进了人间灯火中，还向她招招手。
水明心激动的心也只好暂时缓一缓，随他走入人群中。
原本是他跟着她，现在成了她跟着他。
也不知道是心灵相通还是神尊大人太厉害，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城东，这里江面广阔，原本幽暗的江水被两岸的灯火洗亮，由于地广人稀，亭台楼阁比城中更是大了好几倍，珠帘纱幔，露台杂坐，花香浮动女儿香。
江面上停着好几艘楼船，皆有数层楼高，船如烛龙火蜃，蟠委旋折，船上笑声飘荡，软香入怀，原来京城还有这么一处。
人间颓靡，醉生梦死，相比之下婆娑天清冷很多，怪不得下界时听说了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些痴男怨女，怕是只求一世欢乐，哪会忍百年千年的修道孤寂啊。
水明心哪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临水而眺的公子当真是神形无双，清澈的眼眸，翻飞的衣袂，就是这么静静站着都能勾人无数，也难怪他掩了容貌，还是被眼毒的刘心幽相中，如狼似虎地想将他吞噬入腹。
她招来小船，乘风而行，在楼船间穿梭，最终停在对岸高楼旁。
踩上木质的浮板，有小厮迎上，被水明心一个眼神逼退，两人往暗处走，沿着水边旋梯而上，穿过横桥上二楼，找了一间角落里的安静厢房。
姑娘与男人都收了心，脸上早没了调笑戏弄之态，严肃得向要上战场一般。
水明心点了灯，手指往四面八方一点，下了一道结界。
别紧张。他给她鼓励。
能不紧张吗？我的小命就攥在你手里。她瞪他。
鬼破研究许久，他清楚地知道她的身体是以鲜花塑成，八分魂魄被炼天枢封在花瓣中，而湫水镜造出来的邪物又藏在她的魂魄中。
我需打散你的魂魄，你要忍一忍。手指在空中划出，掌心冒汗。
水明心暗暗哀嚎，这么凶残……可她没的选，只能点头，魂魄打散，不知道有多痛……
她还没做好准备，鬼破袖中已飞出数百颗银光闪闪的果珠，瞬间就将她包围。
亮眼的光芒还未让她惊叹，果珠已在下一秒被内力击碎，蜂拥而至的无名小虫奔袭进她的四肢百骸。
惨叫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惊慌的声音伴随着水明心的惨叫，她被闭了目力，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变故。
两个女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粉红不仅要控制她，更要保护她。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考，运气灵识试图阻止她渐渐分离的魂魄。
鬼破找准了小粉红的位置，抛出一把前日在集市上买的普通铜镜，一掌催动真气，借着铜镜的天然力量来吸取小粉红，另一掌缓缓地汲取着水明心正在分散的魂魄。
他极为耐心地将掺杂在魂魄中的海棠花瓣分离出，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水晶盒子，里面装着他这几日跑遍六界，寻来的仙家福地的海棠仙树，花为果，树才为本，光以花塑形治标不治本。
鬼破见小粉红的下身已被吸取进镜中，便开始专心致志地修复水明心的魂魄，他以神力为辅，每一颗魂魄都用神力包裹，仿佛一个天然屏障将她罩住，将来就算受到外力冲击也能有他的保护不至于令她受伤。
若她有心修炼，只需将灵识与神力融会贯通，渗入肌理、骨骼、平白可得数千年的功力，不知道要比常人精进多少，也不必从最初的元婴开始练，直接炼虚合道即可，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他为她花了太多的心思，以至于修复她的魂魄后竟觉得有些吃力。
水明心静静地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衬出她肤如美玉，长睫平静地垂着，明眸紧闭，朱唇微翘，周身真气流淌，仿若睡在云雾中一般。
他坐在床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她睡得那么美，绫罗稍乱，曲线灵动，精致的锁骨，藏在裙下若隐若现地釉白小脚……
窗外再热闹，灯火渔歌再嘹亮，似乎能不能吸走他半分目光。
“呜呜……”听到一声低喃，他转过头，是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的小粉红，正攀着镜子哀嚎。
差点忘记她了。
她身形凌乱，元神单薄，鬼破将她拉出来钉住，淡淡地道：“炼天枢有什么阴谋？”
“我不知道。”她缩在地上，那枚普通的镜子就罩在她头顶，如一面大山。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面对那张与水明心一模一样的脸，心中却毫无感觉，“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口？”
小粉红垂着头：“我真的不知道……”
鬼破摇了摇头，他觉得有些为难，可是不让这丫头吃些苦估计也开不了口。他是个心慈手软的神尊，没有那种慢慢磨人的癖好，曲指轻弹，便引得她心脏剧烈收缩，痛得在地上打滚。
哎，他闭眼长叹：“你就说吧，可少受些苦。”
“你要为姐姐出头，也不必这样以大欺小折磨我！”小粉红痛得大骂。
鬼破心道，是啊，我为小木出头的确以大欺小有失公允，被你骂也是活该，不过我总要知道事实吧，是自己不够仔细，忽略了炼天枢。
扑扑，又是几道，小粉红更是痛得哇哇大叫，她再没力气骂他，也知道这样强硬下去没半点用处，只得求饶：“我说……”
按照小粉红的说法，炼天枢有什么恢弘大志并没有与她说，她只知道炼天枢要水明心勾引神尊大人，一定要让神尊大人服服帖帖地成为裙下之臣，身体和心一个都不能少。
“就这样？”他有些不可置信，这算什么阴谋？自己无情无爱惯了，这个炼天枢是想着要来给自己送温暖吗？
小粉红点了点头，泪珠挂腮边，凄凄惨惨地道：“求大人放过！”
“可是我不想放过你。”他仍在琢磨，不会这么容易的。
“只要大人饶我一命，我就告诉大人一个秘密。”
“原来你还有没说的。”
小粉红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双手挡在胸口，道：“大人知道水明心是谁吗？”
鬼破手指弯曲，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是谁？是他寝殿前的瑶光海棠树，是陪他度过漫长岁月的心肝宝贝呀……
小粉红察觉出他的疑惑，气恼地打量着头顶的镜子，等着他的承诺。
“你说，我不杀你就是。”鬼破叹了口气，妥协道，大不了将她收入镜中。
堂堂神尊说话，她觉得有可信度。“水明心就是你的妻子，你下凡历劫第三世中的小木。”
啪啦啦——
晴天霹雳，鬼破神尊都觉得自己头顶冒烟了，怪不得总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亲近……
他让小粉红说清楚，小粉红便将炼天枢在小木死后收了她的魂魄改名水明心后的一段波折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鬼破袍袖轻挥，将小粉红收入镜中下了封印，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水明心，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推门而出，有必要冷静下。
初时，宴歌弦管，腾腾如沸；午夜，曲倦灯残，清风朗月。
鬼破仍在想那些与小木一起的往事，有欢笑泪水，有甜蜜哀恸，他清晰地记得她死在自己怀中，天崩地裂……
而上一世中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太多失神的理由，鬼破只觉得手背一痛，手中的镜子滑落江底，闷闷一声，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