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还在绽放着它百年一次的光华,整个祭祀的事情却被一场横出的闹剧霸占。
所有人都在期待西蒙楚口中的下一句真相,这样的时间往往显得凝重而漫长。
西蒙楚是个会领悟人心的女子,她再次从狱镜之中钻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向人群,最后她一脸淡淡然之色的看着千谋停在了其子千禹跟前。
我想此刻千谋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儿子。
西蒙楚对着土氏兄妹看了一眼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当初见证了你们阴谋的还有千禹公子。”
千谋虽然心头急切,但面上作出镇定的样子道:“千禹,陛下面前可不要犯了糊涂,更不要被他人妖言所惑。”
千禹穿着特有的祭司衣服,从列队中走了出来,他的目光一直低沉而平静,让人捉摸不到其心思。
其实许多人都明白,也许换作任何一个在狱府中长大的小姐,公子都不会看重事情真相,他们早已接受了这种尔虞我诈的洗礼,让自己的势力全身而退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这个人却偏偏是与土作要好的朋友,土作心性偏激,不喜讨好他人,更蔑视于狱府暗中勾结的内幕,所以这样的事情一但被牵扯到他身上,无论何人,他必然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种,千禹在看待狱府之人交际关系上基本上与土作相同,但有一点,千禹做得很好,无论何人之事他从来都不发表自己的想法关点,这种洁身自好的姿态总让他很和谐的溶入人群中。
只是这种态度如今到了皇权面前怕是得搁上一搁,千禹长得不是如土作那般风流俏公子型,也不是惊艳绝目之人,他五官不属出众,但很和谐,看起来让人很舒服,所以当他缓缓抬起眼睛的时候,就给人了一种莫名的相信他的感觉。
西蒙楚眼中绽出一丝冷盈盈的笑意:“千禹,我们虽然算不上朋友,但因为土作也算相识过一场,你明白,长久的沉默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不选择用手中握有的力量去击破蒙闭了的真相。”
狱无城心思明灭不定的顺耳听着,紫玉难得保持了沉默。
这时土怀速走几步冲到千禹跟前道:“千禹,你可看清楚了,若非这个女人勾结外人陷害土作,你曾经的朋友何需吊于都城门遭受一切。”
西蒙楚看着怒意浮面的狱后道:“真相就是真相,狱后不需旁敲侧击,土作伏罪,不反不诉,未尝不是为了某些人去赎罪。”
就在两人争执之际,沉默无语的千禹突然开了口,他平静的看向千谋叫了一声‘父亲’,但那平静之中分明隐忍着心痛。看来西蒙楚的赌注成功了,千禹是那个未被染了污泥的孩子。
在千禹一声父亲之后,千谋一时颤动着嘴竟没有说上话来。
这时西蒙楚开口道:“如何千谋大人,是不是当初你残害她人之后这个孩子就再也没有叫过一声父亲,这就是横在你们父子之间的陌生,也是他想与你保持的距离。”
千谋终是嚅嗫道道:“千禹,你是我儿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千禹在众人眼中一步一步走近到狱镜旁边轻轻抚弄了一番道:“父亲,你不应该啊,持了这狱间上等的宝物,就不该再生害人之心了。”
土怀见形势不妙上言道:“千禹当真是糊涂了吗,戏弄君王,是诛连之罪,是诛连,祸及九代。”
这样的话并没有打动千禹,他突然一脸严怔之色对狱皇行礼道:“如西蒙氏所言,当日给狱皇推演的预言,其实并不存在,一切都是各有目的,所以那位因此在所有人记忆中消失的人是枉死。”
千禹口中最后枉死两字,突然在我心中无限放大,背付深埋千年罪孽,仿佛终于照见一缕亮光。
千谋猝然倒地,浑浊了的眼睛看不见悲喜。
土怀突然挣脱到狱无城脚下,她伏在地上恐惧的挽回着一切:“陛下,这个女人的话万万不能相信,土家一旦倒下,这狱城中必然局势大乱,若有心机不善者上位,怕是狱都再无往日的平静了。”
狱无城一双迷雾般的眼睛漠然无情的看了土怀一眼,这一眼让土氏一族感受到了无尽的绝望。
是啊,狱无城必竟是狱无城,他可以看着你在自己手下玩弄权势,但一旦出现了让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天性中的疑心便会突起,他会为了守护自己的皇权去抹杀任何一个触犯到自己的人,顺者昌,逆者亡。
其实土圭与千谋早就透彻了狱无城这一点,所以千年来两个家族一直如势中天,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事隔千年,当初那个助两家上位的阴谋会暴露出来。
一时之间魔族亲卫从暗中涌现,土氏一族与千谋父子纷纷被扣压。
美丽的狱后桂冠一子重重地落到了地上,那耀人眼目的金色碎片,颓然的躺在冰冷的地面。
悲绝地呐喊,与纷扰的议论都在我耳中无形的飞离了,我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那威然在上,无比耀眼的狱无城。
纵然知道事情真相,也没半分对我的愧意,他再不是当年那个自己明明身单力溥却还在护我于身后的无城哥哥了,从他选择牺牲掉我来换取手中的权力的那一刻起,五十多年的感情就变成了横在我俩之间的仇恨。
是土氏兄妹与千谋促成了这一切,但何尝不是他自己做出最残忍的选择。
当紫玉从我身边被两个魔人带走,狱无城突然看了一眼灰火命道:“土府紫玉已奉皇命归为灰府之人,故不在其罪之内,即日起暂与西蒙府妃同位一处,待月未行婚期大礼。”
这不足以给绝望中的土氏一族带来多少兴奋。
我看着面上被霸气收敛着表情的狱无城,心中不禁明白,也许从土府孤注一掷的促成与灰府强强联姻的那一刻起,便将自己处在了随时濒临灭权的处境,权势纵横有度,可牢牢牵制手中,一但这狱都里的第一狱府,与独特而重要的灰府连合起来,便有了反抗皇族的力量,一个享了千年盛誉的家放有这样的结局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点西蒙楚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早已看破,所以这才是她真正的赌注,利用狱无城的心思,来促成这件事情的成功。
看着最终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的西蒙楚,我想有时死去也许是比痛苦地活着更好的结局。
魔蓝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上那个女人一眼,我突然觉得那张单薄的身影显得越发的孤寂,孩子时期的伤在人心中最难治愈。
最后狱无城遣散了所有人,一个人留在了祭坛之上。
他面对着狱镜不知在想些什么,宽阔高大的背影让人畏不可及。
在剩下的半天自由日里我出城来到狱都城门前。
小荼铺的生意又恢复了往日的暗淡,人们早已经对这位第一狱府的公子失去了兴趣,许是此刻正陷入了铺天盖地的两府之中。
土作的一身囚服已被黑色的血染得看不出颜色,往日俊俏的脸埋在一缕缕发粘发臭的长发中,他看起来像是在神志不清的昏睡,而昏睡之中又暗含着无尽的痛苦。怕是今日此事一出,土作这条给皇族带来耻辱的命活不过今晚。
在坐了一会之后付下银钱,留下一杯丝毫未动的荼水静静地离去。
回来狱宫之后几个新来的宫奴,正在清扫我隔壁的房间,显然是为紫玉小姐准备的,我溜了一眼四周,紫玉此刻应是不在,于是一个人回到了屋里。
躺在床上我抚着从地宫里拿来的芙蓉玉,辗转难眠。
我曾试了很多次,虽然外表看上去与其它玉没有什么不同,但这块玉却坚不可摧,我找不到任何打开它的方法。
是水涯涧里的人在戏弄我,还是这块玉本身就与别的不同。
这几天的日子被压抑的格外清静,紫玉每日早出晚归,我几乎没有与其碰面的机会。
直到有一天一大早的,夜诛与三皇子狱寅和飞狡不安份的出现在了我的小宫院。
我只在房中呆了那么一刻,便被人一脚踢开了房门,两个小宫奴吓得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抬眼看着面前的三人没有说话。
飞狡与夜珠属于见我就来气的那种,愤恨的眼神直面朝我射来:“没有规矩的贱东西,见到本公主不要行礼么。”
我避过几人走到窗边,淡淡地道:“何必总拿个身份来压人,若说行礼,我是狱皇亲封的西蒙府妃,西蒙府再如何也还是狱都里四大狱府,我的身份当与你无大异,如此算来倒是夜小姐吃亏了,还得向我这个出身寒酸的人行礼。”
就在几人对我更加不满时,紫玉走了进来,她当真是神色憔悴不少。
凹陷下去了几分的脸庞,使她看起来没有往日的明艳,反倒多了种从骨子里渗出的阴沉。
人的变化总是来的太快,想当年她十分傲气地对我道‘狱府三千任你选,官列五品任你挑’到头来也只中盘中的一棋子。
她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将几人劝退出去之后冷冷地对我放了几句话:“大哥之死,土族灭府,这些仇恨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总有一天灰府能让西蒙一府不复存在。”
我听罢在紫玉身后默然道:“我从没有主动害人之心,所有的结局都是他们早先选择的,在密谋害别人时从没有人逼迫他们去做,而那些被害之人是不是该来找你报仇。”
紫玉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我看着一个个从小院门口进来的端着喜盘的宫奴,到底这一天终是近了,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