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边疆阴山山脉处有一个大隋设置于此的戍所,因其是这绵绵阴山山脉唯一一个自然而成的缺口,又因其状如门阙,故名为“高阙戍”自秦汉以来就是北方草原游牧民族进入陇右的必经之地,也是中原王朝强盛之时出关抗击草原民族的关隘。
高阙戍的戍主此时正头枕着手,翘着腿,眯着眼睛躺在戍所的城墙上,享受着春日的阳光,耳边传来的是南边黄河的奔流身,河那边就是丰州之地了,但这一切并没有让高阙戍的戍主感到惬意。
“呸,天杀的,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高阙戍主吐了吐唾沫骂道。
高阙戍主姓张,是中原人因罪被发配到这边荒之地戍边,又因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而升到戍主的职位,在这边关之地戍守已经十几年了,掌管着三百名的戍卫兵。
“戍主,这么多年过来了,整天听你在说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看等哪天我们被这突厥人给围了,就到头喽”旁边一名正在戍守的军士打趣道。
“猴子,我看你皮又痒了吧”张戍主起身伸手准备抓向那军士,却被那人腰臀一摆灵活的躲开了。
那人身材矮小,反应灵活,猴子则是他的外号,现在这个时辰轮到他守卫巡逻。
“你这小子,我看你逃跑倒是一流。”张戍主有些无奈的笑骂道。
“咚咚…咚咚”高阙戍的北方隐约传来一阵马蹄声。
张戍主闻声色变,急忙趴在地上,用耳贴着地面,眼珠转了转,起身骂道“该死的,只怕是突厥人的大队人马来了,我们的斥候呢,干什么去了”
大隋在边境之外不远的险要之地也布设有一些侦查的地点,每个地点只有两人,如有敌情,一人骑马回报,一人则继续留下继续探查,以便能让边戍之兵早做准备,现在没有斥候回报,显然已经被突厥人给拔除了。
“应…应该已经被突厥人杀了吧。”猴子有些紧张回道,而后又朝着自己的嘴巴恨恨的扇去。口中嘟囔着“真是张臭嘴,这下可真到头了”。
“猴子你快去把烽火燃了,另外把其余人都叫来”张戍主沉声道。
“燃几道烽火?”猴子正准备离去,转头又问道。
“恩……不知敌情,先燃两道吧”张戍主蹙眉说道。
远处,东面突厥的部落俟斤们经过几天的行军,穿过阴山山脉的天然古道,来到了这大隋王朝北方的第一道屏障。
“狼儿们!扬起你们的马鞭冲过去吧!那里有粮食、金银珠宝,还有白嫩嫩的女人,冲啊!”东面突厥的部落首领们大声的喊道。
随着马蹄声的加快与临近,戍所城墙上的张戍主及戍所的士兵望着这滚滚人流,并没有慌乱的表情,显然他们已经经历多次了。
“还是按老规矩吧,该烧掉的烧,不要给突厥人留下什么可用的东西,去把烽火全部燃了吧”张戍主沉声道。
等到了突厥人进入了戍所,戍所内已是人去戍空,张戍主已经带着他的士兵向有着重兵把守的永丰镇奔去,他们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意义,他们的职责只是负责戍边警卫以及抵抗突厥人小股兵马的入侵,面对大队人马的进攻,他们的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大隋开皇二十年四月初四,步迦可汗率领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东面突厥的俟斤们越过阴山天然宽谷直抵大隋北方丰州重镇永丰镇,准备沿黄河而下进入丰饶的河套平原,另一路由步迦可汗亲自率领着从白道进入隋境,停留在胜州金河县金河水北岸,河对面就是北方重镇原阳镇,而步迦可汗并没有渡过金河攻打原阳镇的意图,而是命令士兵就在金河河边安扎营寨,河对面的原阳镇这时同样也是烽火袅袅。
“可汗,我们一直停留在这,让隋军有了时间征调士兵,到时候大军云集,后果不堪设想啊”阿史那俟利伐虽知道步迦可汗的意图,但他还是觉得这太过于冒险,上前提醒着步迦可汗。
“你派心腹之人去给西边的那些人报信,就说我们已经牵制住了大部分的隋军,让他们抓紧时间,继续深入隋境”步迦可汗并没有回答阿史那俟利伐,冷冷的看向阿史那俟利伐吩咐道。
阿史那俟利伐感受到步迦可汗眼中的压迫与坚定,只得点头称是。
…………
位于长安西北方向三百二十里的仁寿宫,是杨坚于开皇十三年下令修建的避暑离宫,历时二年而成,期间劳役而死的丁夫万人以上。自修建以来杨坚每年近有一半的时间在此宫居住、处理国事,足见其对此宫的喜爱。
仁寿宫咸亨殿的书案前,一名身着黄色常衫的中年男子正俯首翻看着面前的奏章,俄顷,他抬起了头,一双犀利逼人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望向殿外,此时他本就突出的额头却因为他皱着眉头而更显突出,此人正是大隋开国皇帝杨坚。
“去把晋王、尚书右仆射杨素、纳言苏威、兵部尚书柳述叫来”杨坚沉声吩咐道。
“是,陛下。”杨坚身后一名内侍俯身行礼回答道,疾步就向殿外走去。
杨坚到仁寿宫避暑时,大兴城除了留京的官员,其余皆随杨坚到这来处理国家诸事,诸省、诸寺监、诸府在这仁寿宫皆有行在,以便皇帝垂询政事。
那名内侍出来后,就让几个寺人分别去请杨素、苏威与柳述,而他自己则径直来到晋王所在的宫殿外。
殿门外守卫听闻皇帝近侍来传诏令,立即进殿向内通传。
须臾,一名甚为俊逸不凡的青年男子,扬起两颊,带着和煦的笑容而出,还未近前,那名内侍赶忙俯伏于地到“宦奴参见晋王”。
青年男子就是大隋皇帝杨坚的次子晋王杨广。
杨广看到那内侍行如此大礼,一双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亮色,笑道“张内侍为何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杨广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虚托着张内侍起身。
张内侍看着杨广上前,想到那件事快有结果了,眼前这位还是如此对待自己,也是心中一喜,顺势而起,面带着谄笑道“晋王为我大隋南征北战,一刻也未停歇,宦奴行此礼也是应该的,”
“来人,将我从江南带回的一些特产送于张内侍”杨广转身对身边的奴婢吩咐道。
张内侍闻言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宫里宫外都知道晋王出手素来大方,这特产必不是一般的特产。
他们这类人比正常人对权势与钱财的追求欲望更加大,而杨坚又不像汉朝皇帝那样给了他们极大的权利,只是让他们服侍他的日常生活,断了他们对权利的追求,自然让他们对钱财的渴望异常炽烈。
“晋王,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啊,宦奴怎敢受晋王的大礼”那张内侍嘴中却是另一番话语。
杨广看到张内侍前后表情,心中了然,虽心中鄙夷,但他又不得不交好于这些每天侍奉在杨坚身边的近侍。
杨广劝道“没什么大礼,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张内侍就收下吧。”
“那宦奴就却之不恭了”张内侍笑着行礼回道。
“晋王,快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别让至尊等急了”张内侍见目的已达到,建议道。
杨广却并没有抬步的意思,他双目微凝,凝视张内侍低声道“张内侍,能否告知至尊相召所为何事。”
张内侍闻言,眼珠一转,面现为难之色,默然不语。
杨广双眉一挑,嘴中又发出一道低哼声,这张内侍竟然如此的不识趣。
张内侍见状,就知杨广会错意,赶忙解释道“晋王赎罪,宦奴也不知何事,嗯…至尊阅完边关加急的奏章就让宦奴来请殿下了,应该是边关那又有什么事情了吧。”
“至尊还让宦奴去请尚书右仆射杨素、纳言苏威、兵部尚书柳述,宦奴让手下寺人去请那三位明公,宦奴马上就到这来请晋王了。”张内侍接连急声道。
杨广听到张内侍的话,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哦……还召了柳述”杨广直呼柳述的名字问道。
张内侍称是,杨广沉默片刻也不言语。
张内侍见状,也不敢打扰,他现在可不敢得罪这位权势滔天的晋王,虽然自己是皇帝身边的近侍。
须臾,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向杨坚所在的咸亨殿行去,只是杨广的面上的表情明显阴沉了几分,高耸的眉骨使他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不可测。
两人来到殿门口,张内侍入内禀告,片刻,张内侍出来对杨广小声道“至尊有请,那三位还没到,至尊让晋王先进去,宦奴在这等着那三位。”
“有劳张内侍了”杨广回道,正了正衣冠,拾步朝里走去。
杨广进到殿内,立即伏地拜道“臣觐见陛下,望陛下身体万安”
杨坚看到下面杨广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了几许笑容,他对这个次子的态度很满意,也是几个儿子里面最像自己,不仅是相貌上,性情作风也是如此,对他和独孤皇后也是极为孝顺。
而他的长子种种行为已经超出了他为人子、为人臣的范畴,甚至已经威胁到他这个天下共主的地位。
也正是各方面的比较,他心中渐渐偏向了次子杨广,更重要的是次子杨广能更好的巩固由他一手开创的大隋。
“阿摐,快起来吧,私下见面,不用如此。”杨坚缓声说道。
阿摐是杨广的小字,杨坚私下都是称呼杨广的小名,以示亲昵,但杨广每次都是以君臣之礼行之,这一点既让杨坚感到无奈,又同时让他感到欣慰。
他也很想一家人能够和和睦睦,不用像与外臣那样互相猜忌、算计,而多些亲情与坦诚,从而给天下人做个表率,随着他年龄的渐长,这种感觉却是在日益加深。而他几个儿子的做法却是让他极为失望,让他与独孤皇后时而私下叹息。
“陛下不知诏儿来所为何事?”杨广起身问道。
“阿摐,跟你说了,私下见面不用如此,你怎么还是这样。”杨坚皱着眉头佯装生气道,他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个皇帝的威严,分明就是一个寻常老百姓家的慈父。
杨广看见杨坚的模样,上前走到杨坚的面前,露出笑容,恭敬道“是,阿耶,不知阿耶召儿来所为何事”。
杨坚闻言,也露出了笑容,他很喜欢这种父慈子孝的感觉,这种在寻常百姓家中再平常不过的事,却在这天家显得极为难得。
杨坚把书案上的奏章伸向杨广沉声道“边关急奏!”
杨广赶紧上前双手接过奏章,看了眼杨坚,杨坚朝他点了下头,杨广会意,打开奏章看了起来,虽然早已知道是边关之事,但杨广还是看的极为认真,越往下看杨广的眉头却是渐渐加深。
半晌,杨广合上奏章。
杨坚直了直腰身,双手反掌按住腰侧来回的扭了扭,蹙着眉头,向着杨广说道“嗯,你说说吧”
杨坚患着腰痛病已经二十年,他也知晓这病的原因,自自己登基之后,他就日夜操劳国事,硬是短短二十年让大隋步入了盛世,这可以说是前无古代的皇帝能做到了。久坐之后他的这腰痛病会更加的疼。
杨广没有回答杨坚的话,神情紧张的问道“阿耶这腰痛病又犯了吗,儿这就去请宫里的按摩博士来!”
杨广作势便要往殿外而去。
“阿摐,不要去,阿耶缓缓就好”杨坚双手撑着腰侧,身体不自然的曲侧着,扭身走出书案,缓缓的走了下来。
杨广赶紧上前扶住杨坚,右手绕到杨坚的身后,找准穴位,竟然指法娴熟的揉捏起来!
“嗯……”杨坚感受到杨广舒适的指法,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一声。
“阿摐,你这手法可比宫中的按摩博士强多咯!”杨坚侧首称赞道。
“儿知晓阿耶时常腰痛,特地到日严寺请吉藏大师教的手法”杨广回道。
杨坚深深看了眼杨广,道“阿摐,你有心了”
杨广微笑默然不语。
“说说你的看法吧”杨坚指着杨广手上的奏章道。
杨广轻抿薄唇,眉心微蹙,道“阿耶,去年我们就已重创这突厥,东面突厥可汗更是因此被部下所杀,东面突厥国内大乱。西突厥达头可汗趁势以兵势迫使东面突厥的诸多部落称臣,统一东西突厥,自立为步迦可汗。但也有一些不愿投降步迦可汗的突厥部落,请求投降于已归附我大隋的启民可汗。而步迦可汗这个时候不去安抚稳定东面突厥的部落首领,而出兵犯我隋境,实是不明智之举啊,如果稍有些变故,这统一的突厥汗国必会霎时分崩离析。”
“嗯,这步迦可汗这时入侵实是不智之举,但不管他有什么打算,这次都要让他有来无回”杨坚直了直身,俨然恢复了大国天子的威严沉声说道。
杨广心中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