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比武场上的石子、沙砾纷纷翻滚起来,发出“刷刷”的响声。
法埃尔站在比武场东侧,“归宗”召唤出来的法球在他头顶闪烁,他表情凝重,隐藏在长袖手掌微微颤抖。
而罗兰站在比武场的西侧,脚下尽是突起的尖刺、被裂痕术打出来的大坑。虽然他从比武至今一直在被压着打,但他现在气定神闲,一点都没有被压制的紧张感。为了躲火焰弹又是翻滚又是趴下,脖子上也只是微微出汗而已。
这可能是非常奇怪的一场单挑,全程压制的反而比被打得还不了手的还紧张。
场下,桑德尔愣愣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D-好像要赢了?”
“就是要赢了啊,”骑士说,“A级的法力已经不够了。”
法师如果用完了法力,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场下围观的人们此时都不说话了,他们也震惊于罗兰的韧性,现在,谁也不敢妄下结论谁赢谁输,只能静静观看两人最后的交锋。
法埃尔叹了一口气,撤掉了头顶的“归宗”。
“没想到你居然能破解这一招。”法埃尔说。
利用归宗复制火焰弹和炎爆环,是他新开发出来的一种战术,他至今都还没有用于实战过。这次面对身为D-的一阶法师罗兰,他本以为能轻松胜过,于是就想试试这套战术的效果,然而事实证明,这套战术确实没有打磨得天衣无缝。
撤掉“归宗”就意味着,他承认,这一招再也对罗兰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了。
“我承认你比我想的要强一点,我不该在我这个战术没完成时就贸然使用。”法埃尔说。“不过我现在醒悟了,本来可以直接用法术碾压你,我为什么还要用战术呢?”
法埃尔手一挥,手中出现了一缕细长的火焰,这是一阶毁灭法术:火焰刀。
罗兰也抽出了腰间的剑——这把剑是后来重新去打的一把——用剑尖指着法埃尔道:“那就让我来看看你是怎么碾压的吧!”
刀剑相向,势同水火。
自开打以来,罗兰一直都是抱头鼠窜的形象,人家正经骑士打起来,都是深沉如渊、不动如山,只有他躲个法术都躲得灰头土脸,台下的观众早把他视作丑角了。此时抽出剑正经起来,如果不计较脸上的灰,倒还像那么回事,好似骑士的踏实与法师的潇洒结合在一起,看上去还挺帅气的。
而法埃尔满脸煞气,则显得阴沉许多。他手持火焰刀,跳跃的火焰把他的脸照出了不稳定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阴晴不定。
不是法埃尔不如罗兰冷静,他能闯出“兰顿炸弹”的名头,也是打过几场硬仗的,这点心理素质不至于没有。
他之所以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他对罗兰有一个很深的误会。
罗兰身穿的衣服,外层虽然是他从水石镇铁匠那里讹来的轻革甲,里面的底子却是从家里穿出来的衣服,从材料、绣工上看,一眼就能发现是贵族服饰。
罗兰对这种事毫不在意,但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法埃尔偏偏是贫民区出来的,他对身份方面的事尤为敏感,一看到罗兰穿的衣服,自动就在心里把他划为了阶级敌人。
佣兵协会的工作人员叫错了顺序,把本该属于他的面试机会叫成了罗兰,他当时就怒了,他以为这肯定是罗兰利用背景,和佣兵协会达成了某些肮脏的交易,所以,他才打算借单挑把罗兰教训一顿。
这就是现在他满脸煞气的原因,他没有海扁成罗兰,现在倒有单挑失败的危险,自傲的他当然不能容许,自己输给这样一个“贵族子弟”。
“你知道我为了站在这里,练了多少年吗?”法埃尔对罗兰说,“为了成为法师,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去修炼、冥想。我被我那个畜生老板使唤、打骂,被店里的伙计欺侮、羞辱……我背着所有人学习法术,每天累得摇摇欲坠,还是要咬牙坚持,我才能站在这里……”
法埃尔用火焰刀指着罗兰:“而你,却还要来抢走我的机会!”
罗兰满头问号,他根本不懂法埃尔在说什么,从他的角度看,事情完全不同。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有意向收我的佣兵团,抢机会的是你好吧!
法埃尔出生在巢鸟区,一出生就是孤儿,他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垃圾场,如果不是因为13岁时的一场奇妙机缘,他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外面的世界。
他意外得到了一本烈火行者的笔记。白天,他潜伏在一个小酒馆打工,晚上偷偷去野外修炼法术,花了5年时间才法术初成,出山之后,用积累多年的钱去报考奥术学院,最后终于成为奥术学院的预备生。
他以前可能会觉得这就一生无忧了,但现在他知道,这还是刚刚开始。他必须在今年之内,凑齐奥术学院的学费,而他除了会火系法术,还能去哪赚钱?虽然他名声很响,但也不过只是一个二阶法师,所以,每一个机会他都很珍惜。
这个佣兵团,他是一定要加入的。
罗兰说:“我不是很理解你的心情……”
法埃尔打断他道:“我这五年来吃的苦,你这个娇生惯养的贵族怎么能理解?对于你来说,这一切都轻松得像做梦,所以你根本什么都不会珍惜,而对于我来说,连活下去都很艰难了!”法埃尔的话句句都如洪钟大吕般敲打在人们的心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当佣兵的都是苦过来的,比起罗兰,他们对法埃尔更加同情一些,因为法埃尔和他们一样,也是苦到现在的。因为没钱,他们不得不把脑袋别在裤子里;因为没钱,他们不得不做许多不喜欢做的事;因为没钱,他们时时刻刻都在领教命运的拷打,被生活强*奸……法埃尔说的话虽然语无伦次,好似和这场比赛没有什么关系,却句句都是他们一直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喂喂,为什么搞得我像个反派一样啊!罗兰在暗想。
“干掉他!”场下忽然有个人举起拳头叫道。
“干掉他!”旁边的人也叫起来。
“干掉他!干掉他!”场下的观众纷纷举起拳头,叫嚷道。
“干掉他!干掉他!干掉他!干掉他!干掉他!……”场下的观众渐渐团结起来,都举起拳头给法埃尔打气。
在这一片热闹的鼓劲声中,倒还有人能保持冷静。
“为什么他们两个还不动手?”桑德尔问旁边的骑士,“他们在等什么?”
骑士说:“法埃尔在等火焰刀成形。”
火焰刀这个法术,是在手中凝结一股刀形的火焰。在刚刚凝结的时候,它的状态一般不稳定,杀伤力不大,但火焰刀会逐渐稳定下来,随着刀身渐渐成形,威力会越来越强。
“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对对手一击必杀,所以他要等火焰刀渐渐成形。”
桑德尔问道:“那那个D-的小子不是很危险吗?他难道没有意识到对手在拖时间?”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也在拖时间。”骑士说,“先慢慢看吧。”
法埃尔手中的火焰刀已经完全成形,现在以这把刀的锋利程度,任何盔甲都可以齐齐斩开。
而罗兰也摆好了架势,随时准备冲锋。
法埃尔动了。
罗兰也动了。
两人都是身手敏捷的人,罗兰胜在身体有锻炼的底子,而法埃尔胜在混贫民区时没少打熬筋骨。
不过,刚才罗兰躲过那些法术,已经用了太多的气力,现在明显有些跟不上对方的动作。
罗兰长剑直指法埃尔的脸,法埃尔反手把刀一撩,那长剑的剑尖已经被削断一小截,罗兰撤一步,法埃尔就进一步,因为法埃尔的火焰刀无坚不摧,他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招式,直接往罗兰身上戳,都能逼得他步步后退。
眼看罗兰要被逼出场外,忽然罗兰双脚一踩,催动了疾风鞋,步伐忽然变得无比迅速。他用剑一逼法埃尔的侧面,法埃尔急忙用刀去挡,又被罗兰一勾一带,重心有些不稳,他稍微平移了一步,忽然感觉一只脚踩空了。
他的心一沉——他不小心踩到了罗兰刚才造出的坑里。
法埃尔在跌落入坑前,急忙用火焰刀护住了自己正面,这样,罗兰即使趁机攻击他,他也能用火焰刀防住所有攻击。他打算先在洞里稳住,再找机会出去。
“对不起,你输了。”罗兰却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他向后跳一步,抛开了手里的剑,双手结了一个印。
他为什么要拖时间?因为在法埃尔撤掉归宗的一瞬间,他就使用了一个法力浓缩。
用出法力浓缩后,他有三分钟的法力枯竭期,等三分钟一过,他就可以第一次正常使出这个他以前使不出的法术了。
“火焰弹!”一发火焰弹在罗兰手中成型。
罗兰把这发火焰弹掷向法埃尔,然后闭上了眼。
“你说生活很艰难什么的,我同意,但是你要是受了点苦,就有了优越感,那我就不能理解了,谁没受几个苦啊?受点磨难就把你能成这样,你咋不上天呢?”
“还有,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你偷偷修炼法术五年是个什么艰辛的过程,因为,我才学会用法术五天啊!”
“轰!”
可是,在火焰弹还没射到法埃尔跟前时,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这只手抓住了这颗火焰弹,把这个凝聚了罗兰所有法力的法术,像涅破一个泡炮一般,捏得四分五裂。
“够了,”这只手的主人说,“这场比赛,是你赢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试,终于以罗兰的胜利拉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