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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

学校生活就是一天一天的重复。

左制的作文发下来了,满分60分的作文左制只得了20分,这个结果早在左制的预料之中。左制不会傻傻地盼望一个教育体制中的老师能欣赏自己的文章,何况老师还是毛国良这样的庸才。毛国良作为一个认真负责不放弃每一个学生的老师,用他那毫无间架结构的字体在左制作文后面写下了几条意见:

1.作文字数不到800字(连带标点符号才只有767字而已),此乃写作文的大忌。高于800字和低于800字相差十万八千里。

2.整篇作文没分段,结构不明确。

3.作文价值观不正确,有暴力倾向,此乃失分的最主要原因。

看完第一条左制首先被毛国良的敬业精神给感动了,竟第一次萌发了对毛国良的崇敬之情,一个老师竟然有如此闲心去数学生作文的字数,也不知道是不是强迫症的缘故。再就是对毛国良的不屑一顾了,左制不认为看了一篇作文材料之后就必须要有800字以上的感想,强迫自己去说些有的没的。万一一个人写到799字那里正好写成一篇内容饱满有思想的佳作,难道还要再加上一个没用的字来凑够那800字吗?就算看完作文材料之后就“没意思”这三个字的感想,也要强迫自己写出800字以上不是自己感想的套话吗?

看完第二条,左制脑子突然开窍,既然作文没分段那只需要数一数每一行有几个格,再数数写了几行就能算出来写了几个字了。这一下连刚才的那一点敬意都没有了,只是觉得毛国良这个人是如此做作,妈的,老子写文章就是不愿意分段怎么了?老子觉得没必要分段就不必为了取悦你而分段!

最令左制气愤的是第三条,老匹夫竟然说自己价值观不正。左制自认为自己写的这篇作文很好地体现了在梦之国统治之下学生的处境,就像是羊圈里的羊一样,表面上被鼓励创新,但却没有创新的空间,只能安安分分,却活的不得安稳。其实老师就扮演了一个牧羊娃的角色,把学生的创新精神扼杀在摇篮里,所有的作文都必须要有统一的思想,否则就是价值观有问题。好像价值观这个东西是老师家生产的,说明书怎么写他说了算。

左制无心再想下去,因为毛国良让班里价值观最正的人贾威起来念作文了。贾威嗓门洪亮,生怕那一个同学听不到自己的大作似的。而贾威的价值观也确实无可挑剔,行文风格也与左制总结的作文公式一模一样。接着又有几个好学生起来念了自己的作文,左制也没仔细听他们写的什么,反正内容千篇一律,多引用几句名言,多用几个成语就是一篇高分作文了。这样的作文左制也能够写出来,只是不屑于写罢了。所幸后来的几个人声音比较温柔,可以勉强作为左制思考的背景朗诵了。

作文这个词本来不是一个名词。“作”意为写作的意思,“文”意为文章的意思。“作文”

其实就是写文章。可是,当作文成了考试的一个项目之后,作文这个词的意思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在语文试卷上作文的题目名称叫做【三.作文】。后来一定是出现了一个不懂得汉字博大精深的权威教育专家,破天荒地把作文理解为了一个名词,而在用的时候需要在前面加上另一个动词“写”。由此,作文成为了一个名词,也发展成了一种新的文体,也就是在学生时期写来应付考试的一种不能表达自己想法的文体。想到这点,左制暗下决心从此以后只写文章,不写作文。

等到那些人念完作文之后,也就下课了。左制去把自己写的检讨交给了毛国良,连看都没有看毛国良一眼就走了。他觉得作为一个学生不能再对老师低三下气的了,这也是他写的最后一份检讨了,以后再也不伺候了。在刚刚交出去的那份检讨上,左制写了一些不合语境的话: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作为一个学生来到这个学校,并不是免费而是交了钱的。我们学生交的钱一部分给了学校,一部分成为了你们这些老师的工资。换句话说,我们学生就是你的衣食父母,没有我们你根本就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而如今,你却作出如此没有师德的事,不仅不让你的父亲上课,还要让你的父亲写一万字的检讨。这也就罢了,最令为父我伤心欲绝的是,你这个逆子竟然敢去认贼作父,去给学校领导添鞋。愿你能够在你仅存不多的日子里,好好尽尽孝道。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左制有了这样的反叛之心。当下他暗下决心,若是毛国良看到了这一段话再来找事的时候,决不能再次妥协,一定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可是左制不知道的是,毛国良在拿到左制的检讨之后,只是大体翻了翻,觉得够了一万字,就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看来老师不看学生的检讨书这一点也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语文课之后是政治课,也是左制最不喜欢的科目。因为上政治无非就是把所有学生的价值观矫正到与世界政府所期盼的那样,再动员你为世界政府作贡献。而政治书上讲的那些哲学道理要么是是个人就知道的,要么是经不起推敲的。现在,政治老师王二虎抱着夹子款款而来。王二虎是一个很有福的人,看身材就知道,绝对稀有。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圆圆的鼻子圆圆的嘴,头顶无半根毫毛,但两鬓却发密如林,典型的地中海秃。但最绝的还是他的肚子,一层赘肉环绕了腰一圈,就像是带着一个游泳圈,走起路来就像是游泳圈随着水面一浮一浮,相当逼真。

王二虎很有气势地把夹子往讲台上一摔,班里顿时安静下来。但王二虎还是故意咳嗽了两声,才缓缓道:“今天,我们来学习‘真理’的有关内容。”说完现在黑板上写下了“真理”两个大字,像是在昭示自己所讲的东西就是真理。但无论老师用什么花招来卖弄,都对左制无效。左制仍是低着头,该干啥干啥。此举引起了王二虎的不满,王二虎决定给左制一点颜色瞧瞧,就一下子顿住话头,让全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然后突然大叫:“左制!”

左制吓了一跳,然后慢悠悠地站起来,心中一股无名之火腾腾燃起。

“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没有绝对的真理!”

王二虎本想在左制回答之后再吹毛求疵地批评左制一顿,然后再找个罪名不让左制上他的课。不料左制却答道:“存在绝对的真理。”

这一下把王二虎闪了一下子,怔了半天才道:“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

左制气定神闲地把课本翻开,道:“课本上是这样说的‘真理具有条件性,任何真理都有自己适应的条件和范围,超出了这个条件和范围,真理就会变成谬误,所以不存在绝对的真理。’”

左制嘴角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接着道:“好了,首先假设前边我念的这句话是真理的、是正确的,那么按照真理具有条件性这一原理,它也是有条件的,它有时候也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说,在超出它的条件和范围之外,存在不具有条件性、适合所有条件或者范围的真理,所以,绝对的真理是存在的。或者,假设前边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那存在绝对的真理就是对的了。总而言之,绝对的真理是存在的。”

左制又故意一顿,道:“而我,就是那绝对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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