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每年会从窖里匀出一些酒酿来分给各个姑娘们,冬灵去取时,柳娘用葱瓣似的指甲对小工们指指点点道:“这坛,放着留在院里,用来招待亲近相好。这坛,可是在窖里酿了时间最久的,也得留着,分给其他姑娘们的我已经命人送去了。”又转过头对冬灵说:“这坛,是专门留给姑娘你的…”
柳娘叽叽喳喳地叫的冬灵头晕,冬灵也不再听,内心里一边感叹柳娘的小气抠门,一面又得使出力气搬走一坛。
如今事实证明,柳娘给的酒,并不是什么好酒。
冬灵昏睡了一整晚,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抬手轻轻试着脑门,有些晕乎,四肢也乏力些。
这床比自己的大些,屋子也比自己的宽敞亮堂,冬灵伸腿勾来了鞋子,拖沓着走到门外去。
刚一出门,就有三五个端着盆子的小姑娘整齐地立在门外,异口同声道:“姑娘起床,奴婢伺候姑娘洗漱。”
冬灵被这阵势搞的一头雾水,好奇又想笑,正不知所措时,从侧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灵姑娘不喜人多伺候,你们退下吧。”
白景南从侧面的小径径直走来,玄衣黑袍,墨发披肩,不动声色的对着冬灵笑。
冬灵行礼,却被白景南抓了手带回屋里:“别站在这风口,当心吹凉。”
冬灵心想她才不怕什么冷啊风啊的,从小时候的某一日开始,她就再也感受不到寒冷了,即便是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她依旧可以薄衣短纱。为此,柳娘也是十分高兴,认为这算是云良苑的一大特色。
冬灵常见到的白景南是严肃而冰冷的,若不是自己眼花,刚刚的他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白景南先开口:“睡的可还习惯?”
冬灵说:“二爷府里自然是好的,只是…二爷就这样擅自把灵儿带到府上,云良苑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吧…”
白景南笑了说:“你若这么担心,明日便送你回去好了。”
冬灵抬起下巴踱起步子,说:“灵儿才不担心,简单地说二爷是拐了云良苑的花魁,复杂了说,这强抢民女的罪过按在二爷身上,可是不好听呐。”
白景南抓住冬灵的手腕,道:“凭你是谁,我只当你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我白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就安心在这住着,云良苑那边,自不用你操心。”
江南的烟花女子向来都是渴望着有朝一日能攀附上哪位富家公子,为自己赎身,再娶过门做了小妾,一生平平淡淡,粗茶布衣。这也不枉是一个好结局。
如今住在白府,吃穿用度向来是最好的,又有三五成群的丫鬟伺候着,生活宛如神仙般自在,这福气,冬灵也是能享一天就享一天。
白府的后花园辽阔而美丽,冬灵索性在这扎了一个秋千,时常在此消磨时光。她却没看到在百花深处时常伫立着一个女子,面若桃花,双眼含羞,惹人怜爱,正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冬灵再次遇见江连卿是在两个星期之后。那日江连卿得白景南传召与秦安商讨事宜,路过后花园时瞧到了冬灵。
冬灵吃惊过后却是羞涩,江连卿认出冬灵是那日在桥上递给他牡丹花的女子,道:“竟不知能在此遇见姑娘,上次姑娘留下的花饰我还一直留着,今日匆忙没带在身上,改日一定送还给姑娘。”
冬灵不敢抬头看江连卿,只低着头绞着衣角,眼帘里映入江连卿的玄色玉靴。
“不必了不必了,那个就送给将军吧。”
江连卿顿了顿,道:“不知姑娘是哪里的人,能与我们二爷如此熟识。”
冬灵心慌了一阵子,说:“小女是做香料生意的,偶然间与二爷熟识…”
话说到这,江连卿也猜到了一些,八成是多情风流的二爷看中了姑娘,想要纳为小妾,如今接进府里,先培养培养感情。
江连卿微微一笑,简单招呼后离开。
冬灵还没想好,她不知道如何告诉江连卿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江连卿与白景南关系如此亲密,只怕是瞒不住多久的。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云良苑的花魁,会怎样看自己呢?
最近几个夜晚,白景南总喜欢来冬灵房里,白景南坐在桌前看书写字,冬灵就在一边研墨按纸,外人看来,倒真像一对寻常夫妻。
“将军近日总来府上,可是有什么事发生吗?”冬灵趁着月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白景南问时刻保持着疑心。
“没什么,就是看到最近将军总和北城城主处在一处,想着咱们何时与北城和解了?”
“北城城主寻妹心切,恳求我们帮助,此事我一直交付连卿处理,他办事妥当,我很放心。”
冬灵点点头,若有所思。
人生如棋,一步三算。
冬灵以前恨过,可渐渐地,自己都忘了曾经恨过,如今来到白府,这一步,究竟是走错了。
白景南与江连卿在屋内嘀嘀咕咕,冬灵就站在屋外伸长脖子望着,屋内的江连卿坐在侧椅上,冬灵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面若刀削,皮肤白皙,额前的发刚好挡住阴沉难定的双眼,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和白景南不同,白景南的眼神向来难以捉摸。
“姐姐好。”身后传来一阵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冬灵的思绪。
冬灵瞧着面熟,思衬良久,笑着说:“是望心妹妹吧,我常听二爷提起你。”
陆望心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也有些惊讶,好像在哪见过,却又说不出在哪里重复了,一张尽显英气,而面前这一张,却更具魅惑。
“灵姐姐,这白府住的可还习惯,府里虽大,可终究还是拘谨得很,不比在云良苑逍遥自在。”
冬灵向来直来直去,不喜听这样酸溜溜的话,便瞬间没了好脸色给陆望心,“自不自在的倒不必说,能看到心中挂念的人,才是开心的,难道不是吗?”
陆望心想到自己与二爷两人之间又介入一个冬灵,心中又恨又气,脸色变得煞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流下。
冬灵看到这样一个小姑娘被自己惹生气,心中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陆望心咬咬嘴唇,说:“灵姐姐总是盯着这屋子看,莫非姐姐喜欢的人在这屋子里?”
冬灵双手环胸,说道:“妹妹说的不错,他是在这屋子里,不过和妹妹想的不是一个人。”
陆望心张大了嘴巴,道:“你喜欢的,是江连卿?!”
冬灵笑笑,如桃花般灿烂,她伸手摸摸陆望心的头发说:“原来你喜欢的,是二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