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找刘一凡。”坐最早的航班到了海市机场，一刻也不耽误回到自己的小窝稍微打理了一下，郑箐直接打车到了海源公司。
“请问你有约吗？”李瑜例行公事地询问。
“告诉刘一凡，是柳源叫我来找他的。”郑箐没工夫绕圈子。
“请你随我来。”李瑜知道轻重，立即带郑箐到刘一凡的办公室，“刘总，这位女士说，是柳总让她来找你的。”向郑箐友好地点点头，“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和刘总说吧。”
“刘一凡，我早就通过柳源认识你了。为了解除你的顾虑，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郑箐，和柳源在泉州认识并成为朋友，海市远见律师事务所律师。我知道你和柳源在美国留学的全部过往以及回国以后的联手打拼，”停了一下，看刘一凡用思索的眼光看着她，她毫不犹豫接着说道：“我还知道安娜和柳源的过往，你看，我还需要继续介绍吗？”郑箐知道，对一个聪明人来说，多说无益，这已足够。
“我很吃惊，”刘一凡站起身礼貌地请郑箐坐下，“而且觉得非常不公平。我不知道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阿源卖了。不过我现在急切地想知道，阿源什么时候让你来找我的？他怎么样，还好吗？”
看着真心为柳源着急的刘一凡，郑箐默默点头：这是朋友。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一个星期没接到柳源的电话，又不认识你们这些与柳源有关的人的电话，只好请我办公室的同事提前打听，得到不好的消息后，我订了今天最早的航班，所以我虽然现在出现在这里，但我知道的事情不会比你知道的多。”郑箐如实说道。
看着明显有疲态的郑箐，柳源相信了，并且猜到这个女人可能就是柳源心中有了重要位置的那个人。
“有你的帮助我会很高兴。说实话，这段时间把我闷坏了，因为不能和任何人交流这个话题。现在好了，在法律方面，你更专业，我会尽最大可能配合你。”几天了，刘一凡肩上的重担仿佛一下子轻了许多。
郑箐觉得是时候说正题了，于是拿出了笔记本。
“我要问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不一定与案情有关，但我想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推断柳源到底会是什么事被检察院的人带走。”看着刘一凡点头，郑箐开始发问。
“一、公司的财务有无问题，比如偷税漏税？”
“没有，我们从一接手这个公司的管理权时就统一了意见，严格遵守税务制度和财务制度，这是我们不能碰的第一道高压线。”刘一凡回答。
“非常好。二、公司在各种业务来往的过程中，有没有为拿到某一个项目或其他原因，向相关管理部门的人送礼？仅吃饭不算。”
“我们的产品质量非常过硬，在市场上的反响也很好，我们不需要靠别人拿销量。有时候与一些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是有的，柳源这种事一般就支我出去，这小子最烦应酬。我保证，会有一些小礼品赠送，不过这些小礼品最多几百元。”刘一凡回答。
“好的，下一个问题是——你别介意——你认为柳源可能私下与相关部门或相关企业为了你们公司的事而拿出自己的钱铺路吗？”
“这个问题我有一些介意。我用人格保证，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负责任地说，凡与公司有关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刘一凡答。
“不好意思，我的职业习惯是所有的可能我都得考虑到。现在要问的是，下属分公司子公司有一定权限的经理等会不会打着公司的旗号做损害公司的事？”
“我想过这个问题，”刘一凡停了一下接着回答郑箐，“我不敢保证。按理说不会，我了解公司的所有中层人员，包括他们的喜好，在我眼皮底下干坏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会留意。”
“好，再下一个问题：最近发生了什么你觉得比较奇怪的事，你可以想一下后再回答我，也许我们可以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启示。”
“最近嘛，是有一些事比较奇怪，不过这应该和阿源被带走无关吧？”刘一凡边想边说。
“比如？”
“比如，阿源从泉州回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今天见到你后，我知道一定和你有关系。”刘一凡观察着郑箐，她希望能看到郑箐脸上出现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羞涩，哪怕一点不自然也好，可遗憾的是，低头看笔记本的郑箐压根就无视这个问题，于是有些挫败地小心观察着郑箐说道：“比如，安娜从美国回来过，但只在柳源的办公室见过柳源一次，当时我也在，我比较没风度地损了安娜一顿。”
“无妨，对一些自以为是的人来说，绅士风度什么的留给真正的绅士和淑女，对那些装模作样的人不必手软，必要时，狠狠修理之，让他们明白损人者人恒损之。”郑箐淡淡评论道。
刘一凡激动地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高兴地说道：“知音！你是我的知音！”
郑箐没理会刘一凡的情绪，接着问道：“安娜回来后只见了你们俩人吗？是否还见了了解公司情况的相关人员？她在海市是否有亲人或朋友？不是我对与柳源有关的女人好奇，而是她一来一走短短的时间柳源就出事了，你不觉得应该深思吗？女人报复起来是非常可怕的，虽然她没有报复的理由，但对有些心理有问题的人来说，你一定得多想一些，更何况你们的公司与她所在的公司正好在市场上有竞争。”郑箐抬头看看天花板，好象在用眼睛画着安娜的关系网。
“本来三天的考察交流，因为她的挑衅，后两天直接被阿源取消。那一天除我以外，见得最多的是李瑜。不过李瑜可以排除，她不会对她说什么有实质意义的话。另外，”刘一凡想到一件事，“阿源说她见了另外两个校友，一起在美国读书的范阳和宋嘉宁。但见面吃吃饭什么的也没什么啊！”刘一凡对郑箐的问题困惑但不能不跟着她的思路。
“介绍一下范阳和宋嘉宁的背景和现状。”郑箐习惯性不容质疑的口气。
待刘一凡介绍完毕，郑箐在笔记本上记录的‘副市长公子’几个字下划了一条线后问道：“范阳向公司或你们个人借过钱吗？”
不是她多心，现在官场上哪里不是战场，稍不留意，范阳父亲的政敌就会寻找各种可能找其弱点，而与之相关的人一定首当其冲成为炮灰。她必须排除柳源作为炮灰的可能，如果不幸被她想中，那事情就大条了。
“范阳没有，但反而是宋嘉宁有。宋嘉宁的妹妹有一个厂子，因为不小心引起火灾，将里边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向银行贷的一百五十万款也快到期了，所以急需资金。有一次吃饭时，范阳提起这事儿，柳源就借给了宋嘉宁三百万，到现在还未还。”刘一凡也不蠢，马上联想到是不是嘉宝出事了。如果嘉宝出事带害了柳源，那才******走夜路遇到鬼了。
难怪柳源前段时间着魔了，郑箐这样聪明理性的女人确实难以碰到，抽丝剥茧中让一筹莫展的刘一凡有了头绪，刘一凡现在无比的崇拜郑箐。嘉宝出事了，好心的阿源受无妄之灾了！上帝啊，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吗？
郑箐好象知道刘一凡在想什么，安慰地看着刘一凡，“别多想，这只是一个可能。我今晚会去柳源家，请他的父母给我出具委托。柳源的案子我必须代理，而要说服柳源的父母委托我，这事只有你能行。”
“好的。我替我自己谢谢你。”刘一凡衷心感谢道。
“还有，你试着现在打一个电话给宋嘉宁，我要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如果他接电话，你找一些与柳源无关的事和他说。现在就打。”
对方接电话了，郑箐松了一口气，也许与宋嘉宁无关。
等刘一凡没话找话地问候完毕宋嘉宁的父母妻子，郑箐知道做这种事真的是在为难刘一凡，刘一凡一看就是对各种八婆问题从来不上心的人。
“暂时排除，但不一定与他无关。侦察机关办案子会用一些手段，不排除宋嘉宁已被盯上，先从外围下手收集证据。”郑箐分析着。刘一凡的心提起又落下，落下又提起，整个人的情绪被眼前这个冷静的女人左右着。
杨林办公室。
郑箐坐在杨林对面的沙发上，柳源父母的委托书摆在杨林的桌面上。
在杨林的示意下，小方去了别的办公室。杨林没想到柳源的律师会是郑箐。郑箐是本市很有名的刑事代理律师，别人可以不明白，杨林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已经打了数年的交道了，只要遇到郑箐代理的案子，他们办案人员会十分慎重，唯恐被她抓到漏洞特别是程序上的漏洞，现在他又头痛地碰到了这尊大神。
“杨检，许久不见，实在想叙叙旧啊，可惜你我都被案子困住了，所以当务之急只好说案子了。”郑箐打着哈哈。
“郑律师，说说你的要求吧，作为办案人员，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们都会为律师提供方便。”杨林公事公办。
“痛快。能告诉我柳源被拘留是为什么？这个我有权利知道。”郑箐也不啰嗦，直接问道。
“行贿。”
“受贿人是谁？”
“恕我现在不方便告诉。”
“这个我此时此刻没办法强求你，因为我会书面将我的要求呈报给你和你的上级以对案情作出了解，作为律师这是我的权利。我想提示杨检一点的是，我对海源公司的职工作了一个调查，发现柳源这人一向口碑非常好，而且乐于助人。”看见杨林想打断她，郑箐干脆地抬手阻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是乐于助人的人就不会犯罪，我只是提醒一下，并不想把这句话作为证据使用。还有，你们的受贿嫌疑人——或者说是被告——也或者说已被定性为罪犯的人交代了柳源行贿的事实了吗？”
现在换成杨林为难了，但想想他还是必须如实告诉郑箐，因为不告诉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没有，我们只是因为接到举报信，并且查实了款子的走向后先拘留了柳源。”
“明白了，现在我请求马上释放我的当事人，因为贵院已违反了最高羁押时限的规定。如果贵院不立即还我的当事人自由，你应该清楚我下一步会做什么。”郑箐毫无情绪，好像说饿了就该吃饭一样正常。
现在轮到杨林有点急了，“你凭什么怀疑我们的办案程序？我们可以使用任何合法的手段。”
“手段是否合法未必你一个人说了算。杨检应该明白，国家工作人员最好不要动不动拿公权说事，骗普通不懂法的人可以，而将来你法庭上的对手是我。另外，我请求杨检尽快安排时间，我要见我的当事人。”郑箐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充满自信，刑事案件从侦查到审判一系列的程序她太熟悉，她知道她的这个要求杨林必然会同意，而且不出所料也会“尽快”。
如郑箐所意料的，杨林不能拒绝这个请求，但他还是提示道：“不能和他说案情。”
“看守所有监控。”郑箐觉得这种提示相当无聊。
觉得该说的已经差不多了，郑箐告辞。临到门口又回头不经意提了一句，“明天我将书面申请交给你们，内容是请立即释放我的当事人，虽然决定权在贵院，但请杨检今晚回去再研究一下刑诉法的有关规定。杨检再见。”
“再见。”杨林十分不情愿地抬抬屁股。
看见郑箐的背影确实消失了，杨林恨恨地嘟囔一句：“再不相见最好！”
杨林觉得这个案子越来越烦了，他的头痛又犯了。遇到郑箐整个案子不能办得有一丝瑕疵。郑箐是对的。柳源坚决不松口，他们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柳源行贿，正式逮捕文书也没发，关着柳源确实违反法律程序。而且再大胆的假设一下：如果柳源真的没犯罪，那就从头到尾都是瑕疵了。据他对这个不依不饶的律师的了解，会有人倒霉，不用说那个人就是他了。
现在他后悔自己太仓促做这件事了，或者为防万一，先放人吧。妈的，写举报信的这个王八蛋太坑人了。
唉，这人到底是放呢还是不放呢？放吧，他会成为检察院的一个笑话，办案多年的他丢不起这个人，而且还不知道这个写举报信的人什么来头呢。不放吧，如果人家真是无辜的，郑箐接手后查清事实只是指日可待的事，那事情真大条了，他不敢想那个后果。向局长汇报吧，杨林想。
